中国画中竹画图式的表现和寓意

李明章 岳 翔

【摘 要】【摘 要】竹子作为传统绘画的重要题材，有着丰富独特的精神内涵，古人以诗文、书法与竹画相结合构成完整的作品以象征“君子”人格，并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丰富的竹画图式，形成多样化的固定的图式表达。

【期刊名称】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7(034)002

【总页数】2

【关键词】【关键词】竹子；图式；寓意

贡布里希说过“绘画是一种活动，所以艺术家的倾向是看到他要画的东西，而不是画他所看到的东西。”[1]强调画家在艺术创作中的主观能动性——无论是对题材的选择还是对于表现技法的使用，都是基于艺术家个人的主观抉择。竹作为一种多年生植物，在中国漫长的文化发展中，因其“值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不茂”的特性被文人赋予人文内涵，最终发展为“君子”形象，成为传统中华文明的重要象征之一。以竹为题材的中国画在漫长的发展中，经过文人的不断阐释逐渐形成独特的绘画图式，丰富了中国画的表现语言。

1．源远流长的中国题竹诗画

“竹，冬生草也”，是禾本科的分支竹亚科的总称，多年生植物。中国是竹子的原产地，竹的故乡。早在原始社会时期，中国原始先人就已开始“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使用竹制生产工具，关于竹子的诗歌也慢慢形成并开始流传。从原始社会的零星记载到《诗经》再到《古诗十九首》咏竹诗从未中断，魏晋名士更是爱竹至深，乃有王徽之“何可一日无此君！”的感叹；隋唐至明清，咏竹诗更是极大发展，留下大量咏竹诗文，传颂至今。宋代的伟大诗人、画家苏东坡曾发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的爱竹宣言；清代文人、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一生爱竹、种竹、画竹、咏竹，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题竹诗，既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豪迈，也有“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闷中有伴”闲逸，在种竹、写竹、画竹中得到了极高的精神享受。

与咏竹诗歌的悠久历史一样，中国竹画也可谓历史悠久。仰韶文化遗址中出土有“个”字形状的符号化的竹叶画，据画史记载，东晋时期的著名画家顾恺之和陆探微的绘画作品中就有竹子形象的出现，到了唐代画竹已经渐渐成为花鸟绘画中的一个专门画题，还出现了专门画竹的名家，如萧悦所画之竹，被诗人白居易赞为“丹青以来唯一人。”[2]竹子发展到北宋时期，苏轼文同倡导文人画，竹子以它的坚忍不拔的独特气质成为众多文人墨客喜爱表达的题材，无论是绘画方面还是诗歌方面，数量都非常之可观，其中不乏精品之作。《宣和画谱》曾把当时内府里的藏画编为十大类，其中专门设立“墨竹门”一类。元明清时期，竹子题材绘画蓬勃发展起来，呈现出了蔚为壮观的竹画盛况，画竹名家辈出，形成了中国画中独特的绘画图式。

2.图式概念以及竹画图式的形成

图式是“艺术家在特定艺术传统中所习得的东西，不断地与艺术家当下的艺术实践发生复杂的化合反应并发生演变”[3]而形成的特定程式表达。图式与图像、图形、图案及图画不同，从外在效果而言，它并非指可视的某一幅或某一类型的“图”，而是指视觉之图的某种样式或程式，又含有格式、方式、类型之意，有时还有风格的含义。从图式的实质而论，在某种程度上是个体对视觉对象的知觉理解与思考方式，也可以认为是视觉心理活动的框架或结构特征。中国有着悠久的竹文化历史，早在原始社会时期，中国原始先人就已开始使用竹制生产工具，后逐渐演变为原始祭祀礼仪中的“礼器”、“乐器”，而被赋予神圣和崇高的寓意。五代徐熙画墨竹，以水墨轻轻晕染，通过雪竹来体现一种“野”趣，未能上升到君子人格自喻的境界。

竹题材绘画发展为一种图式，要到北宋以后。北宋苏轼提出文人画的概念，绘画强调“神”和“意”，所谓“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4]竹子作为“四君子”之一、文人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其清高、坚忍、意志坚定的象征性而反复被文人画家表现在画面上，成为文人画的主要表现对象。通过画竹文人们的主观意识、生活感悟得以表现，进而寄托自己的清高孤傲不入俗流的人生理想。如《古木怪石图》中，苏东坡并未特别强调竹子、石头和枯木的形状，而是更加重视自己心境的表达，突出整个画面空旷寂寥，显得压抑荒凉。以苏轼的理论为旗帜，文同身体力行践行文人画理论，创立文湖州竹派，文人竹画得以发扬光大。循着苏东坡所确立下的托物言志，强调神和意的竹画路径，不断发展延伸，竹子的图示含义渐渐形成了统一的标准，墨竹的画法成了一个流行趋势，不论是竹子的画法还是理论研究都较之前相对成熟，竹子的创作都配以诗、书与画的结合，最后还配以题款才构成一幅完整的作品，“人格”化，成为“君子”象征的中国竹画图式得以确立。此后，随着人们对竹子的不断深入挖掘赋予竹子越来越多的象征寓意，并逐渐积淀传承，形成多样化的表达图式，丰富了强调言外之意的中国艺术语言。比如，竹子与松树和梅花一起合称“岁寒三友”，与梅花、兰花、菊花一起被誉为“四君子”，与仙鹤一起寓意“竹鹤延年”，表达对长者的祝愿之情等等，不再是简单的竹子图案或图像，而是形成为固定样式，并通过这种程式反映艺术家的心理活动和人生理想，竹画图式得以确立。

3.竹画图式表现及其象征寓意

竹子挺拔修长，四季常青，中空有节，坚忍不屈，被认为是美好品德的象征，此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竹子还有生命力、长寿、奉献与平安的涵义，因而从古至今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诗人为它吟咏歌颂，借竹子的清高来比喻自己，托物言志；画家为它挥洒丹青，通过画竹来寄托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生活感悟，表现出与人无争的不凡气度。“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5]既不必忌讳什么，又陶冶了情操。

3.1文人托物言志的绝佳题材

文人把竹子作为自我形象的化身，通过画竹，配以诗、书来倾诉自己的人生感悟，宣泄内心情感和道德情操。一种方式是单独以竹入画，取竹之一枝或丛，或直立或倒垂或旁逸斜出，或迂回曲折或劲直挺拔，或虚心静立或临风而歌，借竹之高节抒发心声。单独竹画一般多名之为《墨竹图》、《修竹图》、《风竹图》等等，宋元明清直至当代，精品辈出。如宋代画竹名家文同，画竹多以单支倒垂构图，取弯曲盘曲的纡竹之势，借此反映自己身处逆境而毫不退缩屈服的旷达气度和高节品质。他的墨竹是一个典型的“意念”，寄托了他毕生所追求并身体力行的品质与道德规范，为他淡泊名利，坚韧不屈，追寻自由的人生理想做了一个最有价值的标榜。倪瓒画竹多从画面一角斜出，以书法笔意写出枝干、竹叶，并不追求物象之形似，所谓“逸笔草草，聊以写胸中逸气”，达到画竹不见竹物我两化的精神境界。唐寅画竹，截取竹之一段，随风飘动，富有动感，构图别致。迎朔风而傲然挺立的风竹，不正是画家人生际遇的再现！

“竹石幽兰合一家，乾坤正合此间赊。任渠霜雪连冰冻，苍翠何曾减一些。”历代竹画作品中，数量最多的还是把竹与其他物象进行各种组合，以象征画者高洁不羁坚忍不屈的人格理想。常见如竹与石合、竹与松梅合称岁寒三友，与梅兰菊组成画中四君子，此外还有五清图——松竹梅月水、五瑞图——松竹萱兰寿石，常流出于画家笔端。各种题材或以固定搭配出现，或取其中某一物象灵活组合，形成中国绘画史上独特的艺术形式。宋元以来，各类《竹石图》层出不穷，其他以竹作为人物画、山水画背景，以竹作为花鸟画配景者更是难以计数。“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常取竹与兰石配，取其“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移之石，千秋不变之人”的寓意寄托自己坚贞、高雅、从容的人生理想，象征其不屈不挠、坚持不懈的品质。

3.2民俗吉祥寓意的重要媒介

除了作为文人宣泄内心情感，寄托高节胸怀的符号，竹在民间也是“言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民俗图式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竹的种类繁多，又谐音“祝”，常有美好祝福的习俗意蕴；竹子四季常青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和青春永驻；竹子青翠挺拔，奇姿出众，寓意蓬勃向上，志高万丈，步步高升；竹不刚不柔、滋生易、成长快等特点，则用来寓意子孙众多。此外，竹子还可以和其他物象组合形成吉祥寓意：如以竹和鹤一起象征竹鹤延年、竹鹤同春；将天竹加南瓜、长春花合成图案，谐音取意构成“天地长春”、“天长地久”的寓意；民间年画常作儿童放爆竹寓意竹报平安；竹与梅花、喜鹊画在一起，有爱情长久、幸福美满的美好的寓意。民间认为竹有“生旺”之效，寓意家中财运旺盛，至今阜阳民间还有春节在门前插竹枝希冀来年招财进宝，财运亨通。宋徽宗曾作《竹雀图》，以“雀”谐音“爵”，寄托祝贺加官晋爵的美好理想。明代画家边景昭《竹鹤图》描绘了两只仙鹤在竹林间自在漫步的情景，以竹与象征长寿的珍稀禽鸟丹顶鹤寄托吉祥瑞寿的祥瑞祝福。这些固定的竹画图式承载了古代劳动人民的审美意志和生活理想，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审美心理和生活实践。

4.结语

竹子作为中国传统绘画中的一个重要绘画题材，有着丰富独特的精神内涵，随着文人画的兴起和发展，竹子题材的绘画创作被赋予越来越多的象征寓意，并逐渐积淀传承，形成多样化的图式表达。一方面以诗文、书法与竹画相结合构成完整的作品以象征“君子”的“人格”，另一方面也是民间 “言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民俗图式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形式多样的竹画图式，丰富了中国画的表现语言，并作为我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其丰富独特的精神内涵，深刻地影响着中国人的审美意识和情感道德，使人们能够从中得到审美的满足、性灵的熏陶和人文精神的关怀。

【参考文献】

［1］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7：101．

［2］白居易.画竹歌，俞剑华编《中国古代画论类编》，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1023．

［3］胡明娥.从图式论看中国古典绘画的空间表现，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08（05）:54．

［4］苏轼.宝绘堂记，俞剑华编《中国古代画论类编》，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48．

［5］郑燮.板桥题画兰竹，俞剑华编《中国古代画论类编》，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1179．

基金项目：本文系安徽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皖北地域文化与龙城画派构建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为AHSKQ2015D81），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戴进绘画风格与明初社会文化生态研究”阶段性成果。

岳翔（1982—），女，安徽淮北人，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