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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鉴赏

时间:2019-01-20 12:27:35    下载该word文档

《野草》鉴赏

《秋夜》

作品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富于象征意味的深秋夜色的图景,鲁迅用隐喻象征的方法,赋予这些自然景物以深邃的寄托,使之蕴蓄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站在这样一幅图景中心的。是那后园的墙外的两株枣树和将繁霜洒在野花草上的秋夜的天空。这是两个尖锐对立而又进行殊死斗争的象征性的艺术形象。那个奇怪而高的秋天的夜空象征着当时黑暗而残酷的反动统治者。他威严,是那样“奇怪而高”地压在人们的头上;他阴险,永远对着人们闪闪地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他狡猾,即使在其严冷中还“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他冷酷,在得意的微笑中“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使那些做着“春的到来”的小粉红花“颜色冻得红惨惨地”,在夜的冷气中瑟缩着。这幅秋夜严霜的肃杀的图画,是现实生活阶级关系的象征。小粉红花在威逼下瑟缩的惨状,象征了现实反动势力对年青一代的压迫和摧残。

正是在这样寒冷黑暗的背景下,鲁迅在《秋夜》中着重描写了两株枣树同夜空进行不屈不挠的战斗的形象。简练的笔触传达了无限的深情。虽然,枣树的果实被打得一个也不剩了,甚至连叶子都落尽了,而且身上满是打枣所致的皮伤。但是他既不痛苦,也不绝望,而是进行无所顾忌的战斗。枣树的战斗,给反动势力带来了极大地不安和恐惧。“鬼䀹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躲到东边去了。”但是枣树并没有因此假宽敌人,停止战斗,“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鲁迅一再重复这样一段枣树直刺夜空的描写,实际上就是在赞颂枣树那种一意要制敌人于死命的顽强、坚韧的战斗精神。他把内心的鄙夷和憎恨,刺向那秋夜的天空,把满腔的激情和赞美,献给了那直刺奇怪而高的天空的枣树。他在爱憎分明的矛盾斗争中描写枣树的形象。在这个形象中,倾注了自己对不屈不挠的人心战斗精神的热情颂歌。《秋夜》是枣树的颂歌,也是对韧性战斗精神的礼赞。同时,枣树那贡献了自己全部的果实,满身伤痕,一无所有,而又同夜空进行无畏战斗的形象,正是鲁迅自己韧性战斗精神的写照。

鲁迅不仅在同秋天的夜空斗争中来歌颂枣树的精神,而且在同其他景物的对比中来揭示这种歌颂的意义和根源。与枣树相对比,鲁迅写了两个象征青年一代的可爱而可怜的形象:一个是在繁霜下瑟缩发抖的小粉红花,一个是在灯火中献身、喘息的小青虫。他同情小粉红花的遭遇,但不满意于他们以美丽的梦来喂养自己生活的天真和幼稚;他钦佩小青虫追求光明的热情,但却不同意他们为些许的追求做出无畏的牺牲。比起他们来,鲁迅更赞美那刚直无私的枣树,赞美枣树默默地铁似地与秋天的夜空搏斗的精神。他通过这象征性的抒情,告诉青年们,既不能沉湎于缥缈的梦境中,也不能做无畏的牺牲,应该像枣树那样对黑暗势力作长久的韧性的战斗。

《过客》

《过客》描写了一个颇具象征色彩的故事,鲁迅在这个故事里抒写了自己探求革命道路过程中的思索和心境。鲁迅笔下的过客是个寄意幽深而又充满诗情的艺术形象。他在充满黑暗和荆棘的路上长期的跋涉,经历了各种苦难的折磨,却一直不屈不挠地往前走,因而显出一种战士所特有的“困顿倔强”的状态。他执拗不驯,有着“阴沉的眼光”,他一无所有,走了许多路,“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但是仍然不肯停息地要向前走去。过客这个象征性形象带上了1920年代对生活道路和革命理想进行探索的知识分子的鲜明色彩。

《过客》中的老翁、过客和小女孩这三个人物,象征了时代的激流中人生的三个时期。他们因为不同的年龄和经历,因而对过去和未来的道路,就有了不同的答案。那个白发古稀的老翁,是在生活道路上跋涉过来而终于半路停顿不再前进的颓唐者。那个刚满10岁的女孩,是未经生活讽喻摧折的天真青年的象征。鲁迅为了在衬托和对比中更深地揭示过客的精神世界,颇具匠心地描绘了这两个形象。

那个老翁,暗示了昨日过客的形象。他虽然像过客一样,经历了很长的道路,体味了人生的酸辛,但是在重重的艰难困苦前面,他没有勇气走到终点。对于前方叫唤的声音,他不理睬,这声音也渐渐不叫了。这是一个在革命和人生的漫长征途中停止下来不再前进者的象征。那个小女孩,则象征着美好的人生的青年时期。他没有经过痛苦压迫生活的煎熬,也没有品尝死亡恐怖的滋味。对过去,她不了解;对未来,她充满幻想。老翁说前边是一片坟墓她却说那里开满着美丽的鲜花。老翁、过客和小女孩象征了人生道路上的三个时期。鲁迅把这三个象征性的人物安排在一起,让他们围绕停止还是前进的问题展开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告诉人们,在同旧社会的战斗中,在对革命路途的寻求中,不能像老翁那样消沉颓唐,不能像小女孩那样天真烂漫,要像过客那样坚韧不拔,永不停步。

过客拖上流血带伤的脚准备上路,小女孩怀着一片真诚的同情递上一片布条,让“过客裹上你的伤去”,过客为这少有的好意而表示无限的感激。但是,他拒绝了这个深情的礼物,过客说“我怕我会这样:我怕我会这样: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象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鲁迅在这一象征性的情节和对话中进一步启迪人们,革命的探索者要永远不停地前进,既不能屈服于艰难困苦的考验而忘记时代呼唤的声音,也不能沉溺于感激怜爱的布施而肩上沉重的负累。

过客的探索者形象,明显地流露了孤独的心境。他孑然一身在世上跋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称号,只是在战斗中得到了“各种各样的称号”。他孤独地寻找着向前的道路,从还能记得的时候,“就只一个人”在这么走。他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只知道那个地方“就在前面”。他要独自忍受一切痛苦,不要心底的眼泪为自己悲哀,也不要感激的布施给自己慰藉。他一个人从似路非路的野地里走来,又一个人向夜色茫茫的野地走去。显然,过客的这种孤独,反映了鲁迅自己在寻找革命道路和新的战友过程中产生的寂寞彷徨的感情。但是过客并没有因孤独而停下脚步,他响应“前面的声音”的召唤,又继续前进,反映了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伟大探索精神。

《淡淡的血痕中》

否定胆怯的造物者和懦弱的庸人,而歌颂屹立于人间的叛逆的猛士,是鲁迅在《淡淡的血痕中》所要表达的战斗的情思。鲁迅把他目睹的青年们的英勇行为,化作了叛逆勇士的诗意形象。他向这叛逆的猛士唱出了心中最热烈的颂歌:“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戏;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叛逆的猛士所显示的坚毅、勇猛和必胜的斗争气概,倾注了鲁迅对觉醒而斗争的青年的深情赞美。

这篇散文诗中,叛逆的猛士的形象显得异常高大和鲜明,除了这一形象自身具有的思想高度之外,在艺术上也因为鲁迅把这一形象与怯懦的造物主以及他的同类——人类中的怯弱者做了尖锐的对比。鲁迅以沉痛和激愤的感情,鞭挞了造物主和他的同类的怯弱。造物主指的是缔造了人类的自然界或人们口头所说的天或神,他的同类——人类中的怯弱者,即是鲁迅所批评的麻木而不敢抗争的“庸人”。文章中,鲁迅对他们软弱的特征进行了激愤的否定。

开篇即说:“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他暗暗地使天变地异,却不敢毁灭这个充满不平和罪恶的世界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却不敢长存一切尸体以作为杀人者的证明;暗暗地使人类流血,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秾以唤起人民反抗暗暗地使人类受苦,却又用时间的流驶冲去人们的记忆,不敢让人们永远记得痛苦,而进行复仇的战斗这里以对自然或天的诅咒,倾诉了作者对段祺瑞政府屠戮人民罪行的愤怒感情。诅咒天的软弱,更显出对地上暴君的憎恨。鲁迅在诗中一连用了四个“暗暗地…却…”这样的句式,思想一层深似一层,感情也显得沉重有力。这排比句式的抒情语言,产生了声韵铿锵的艺术效果。

鲁迅进一步还谴责了“造化为庸人设计的把戏”。造物主自己是怯弱者,他同时又为人类中的怯弱者设计了一套苟且偷生的办法,使得这些可怜的庸人,看见华屋而忘记废墟和荒坟,用流驶的时光,冲淡血痕和痛苦,在一杯微甘的苦酒中,过着如醉如醒的苟安者的生活,以此来维持那个似人非人的罪恶的世界。怯弱的造物主就需要这样的良民。

这种猛士,是鲁迅失望中的希望,是痛苦中的慰安。在这叛逆的勇士的光辉下,“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在血泊中屹立的这些青年叛逆猛士的身上,鲁迅寄予了自己全部的希望与未来。全篇散文中,鲁迅没有直接揭露军阀政府的罪行,却包含着十分猛烈的抨击和控诉的怒火;没有明显教训的话语,却蕴蓄着对生者和未生者最宝贵的勉励和教诲。

《影的告别》

《影的告别》是鲁迅剖析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和阴影,除去自己灵魂里毒气和鬼气的一篇形象的自白。文章中影的形象是鲁迅内心思想矛盾的化身,散文诗以一个新奇别致的构想开始:“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全篇就是“影”向睡梦中的人告别时所说的几段话,这些话以沉重缠绵的调子、隐晦难解的语言,表白了自己要告别而去的原因和彷徨虚无的心境。

这个“影”的思想充满了激烈的矛盾。他因为思想的歧异而不愿意随着人的脚步前进了。他不向往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天堂,他憎恨他所熟悉的苦难深重的地狱,他也不轻信过早地把幸福预约给人们的“未来的黄金世界。”因此,他要别人而去,独自彷徨于无地了。这里“影”要告别人而去的理由,也正是鲁迅当时内心深刻矛盾的袒露。

影告别了人之后的彷徨孤寂的心境,就是这种矛盾的诗意陈述。“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为了表达感情的矛盾,鲁迅在短短几句中就连用四个“然而”,在这段抒情的独白中,鲁迅用最曲折的语言表达矛盾徘徊的复杂情感。“影”清醒地知道,他别人而去的境遇要么是为黑暗所吞没,或者为光明所消失。只有彷徨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才是他存在的命运。但他不安于这样的境遇,他要反抗:宁愿在黑暗中沉没,也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然而他又无法摆脱这样的境遇“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决心独自远行,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这个影的心境是孤寂的、空虚的,又是无私的。他知道自己所献予别人的只有“黑暗与空虚”,但却愿意把这些留给自己,决不让它再去占别人的心地,他知道黑暗世界的强大,但却只要自己独自被黑暗沉默,这与鲁迅一再说的“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来传染给如我那年青时候似的正做着好梦的青年。”

鲁迅写了“影”的缠绵的语言,还写了“影”举杯饮酒的行动。“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这个“影”竟然像人一样,可以举杯饮酒,但又与人不同,他举的不是常人的手,而是“灰黑的手”,是影子的手。这新奇的想象将“影”诀别的情绪形象化了,诗意化了。

在这篇散文诗中,“影”向人所作的告别的话语,恰好包含了鲁迅这种思想情绪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的哀婉沉重的叹息;另一方面,又是向这“黑暗与虚无”所作的绝望抗战的声音。散文诗写的是“影”向人的“告别”,实际上是鲁迅向“影”所代表的消极思想的决裂。

《希望》

在《希望》里,鲁迅用优美的诗的语言,抒写了自己内心的感情波澜。绝望与希望的矛盾起伏,是贯穿全篇的感情波澜的主要内容。

鲁迅首先由自己所沉痛感到的内心的寂寞和精神的衰老写起:“我的心分外地寂寞”,“我大概老了”,在这寂寞和衰老的心境中,鲁迅尝味着对现实斗争前途的绝望所带来的痛苦,鲁迅告诉人们,使自己陷于绝望心境的不是自己主观上的战斗意志的衰退。在这以前多年,为了祖国的复兴和民族的解放,他是怎样热烈地战斗过啊!“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在战斗中,“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然而他却不悲观,他将希望寄托在青年一代的身上。他为这“身外的青春”找了一连串形象的诗的语言。这些青年,是黑夜中闪亮的星星和月亮,是寒冷中被冻僵的蝴蝶,暗夜中绽开的花朵;他们正直。勇敢,像猫头鹰号叫和杜鹃啼血一样,敢于对黑暗现实发出反叛的吼叫;他们敢笑敢爱,用自己的青春去冲破封建礼教的枷锁。

辗转于黑暗冷酷中的青春,虽然是悲凉漂渺然而究竟是青春”,是继续战斗的希望。然而,即使是这样悲凉缥缈的青春也消沉了,这怎么能够不给鲁迅带来更深的寂寞和痛苦呢?于是,鲁迅从心底发出了沉痛的战叫:“然而现在何以如此寂寞?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

青年的消沉给鲁迅带来了更大的失望。于是鲁迅引用了裴多菲的《希望》之歌,来表示自己这种再次被希望欺骗的痛苦心境,但是鲁迅写这篇散文诗不是为了引导人们沉湎于绝望之中,而是激发青年向绝望作顽强的抗战。他引用裴多菲的诗否定了欺骗人心的“希望”,又用裴多菲的另一句诗否定了销蚀人心的“绝望”。“桀骜英勇如裴多菲,也终于对了暗夜止步,回顾茫茫的东方了。他说: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在这种否定绝望之后产生的微茫希望的鼓舞下,鲁迅决心独自来肉搏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鲁迅在文末再次咏叹裴多菲的诗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不仅用来自励,也用来激励消沉的青年,告诉他们,对于希望的不相信是丝毫没有根据的,正如同相信绝望也是毫无根据的一样。鲁迅否定了绝望,也就给人以追求希望的信心和力量。

全篇用了八个“然而”,五个“但”字,抒情语言随着作者感情的矛盾斗争,一张一弛,时起时落,摇曳多姿,山回路转,极尽腾挪之能事。使人读了有一种回肠荡气的内在韵美的感觉。在这篇散文诗中,鲁迅深感寂寞而又努力打破寂寞,看到绝望而又坚决否定绝望,感到希望的渺茫而又确信希望的存在。这篇题为“希望”的散文诗是一区鼓舞青年摆脱绝望消沉,而奋起与黑暗搏斗的希望之歌。

《雪》

《雪》是一篇以景托情的象征性质很浓的散文诗,鲁迅把自己深邃的哲理,完全隐藏在自然景物的图景中。他在自然景物的描写中寄予了自己的爱憎情感,向往江南雪景温暖的春天一般的美好理想,而憎恶把朔方的雪花变成孤独和冰冷严酷的冬天。

为了充分展露自己追求美好理想的心声,鲁迅以异常热烈而深情的笔调来描写江南落雪的景色:洁白的雪的背景,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梅花,深黄的腊梅,冷绿的杂草色彩浓重鲜丽而又不失之过艳,描写细致逼真而又不嫌其死板。在在静的自然美景中,又绘出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的情景和声音,有声有色,动静结合,使得这幅“冬花雪野”图中充满了春天的温暖和无限的生机。在描述这幅画之后,鲁迅又绘声绘色地再现了江南雪天孩子们塑雪罗汉的欢乐情景,他为孩子们稚气天真的创造而欢愉,也为雪罗汉的消融坏掉而惋惜。在这些“江南的雪”的情景描写中鲁迅倾注了向往、景慕的深情!美好的图景,深寓了追求美好理想的心境。

鲁迅以粗犷的抒情笔调写了“朔方的雪”全然不同的景象,与江南的雪的“滋润美艳”形成鲜明对比。这纷飞的朔方的雪,“永远如粉,如沙”,“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鲁迅憎恶这使雪花永远“如粉,如沙”地旋转飞腾的朔方的冬天,同时又赞颂这与“凛冽的天宇”奋飞搏斗的孤独而倔强的“雨的精魂”。朔方的雪在鲁迅笔下具有了强烈的个性色彩,这也是鲁迅的感情,是对寒冷环境的反抗,也是对不屈的、斗争的品格的歌颂,有荷戟独彷徨的孤寂之感,也有永不停息战斗的倔强精神。鲁迅在孤独的心境中,以磅礴的语言,抒发了自己同凛冽的严冬一样的社会勇猛奋战的激情。

滋润美艳的“南风的雪”,寄托了鲁迅对美好理想的炽热追求,这旋转飞腾的“朔方的雪”,则蕴蓄了鲁迅反抗冷酷社会现实的斗争品格。在这两幅鲜明对立的图景中,贯穿着鲁迅一个共同的哲理:要用战斗来创造一个春天般的美好世界。

《好的故事》

“昏沉的夜”里,作者一边坐着读书,一边进入梦境,在朦胧中,他看见了一个“好的故事”。“这故事很美丽,幽雅,有趣。许多美的人和美的事,错综起来像一天云锦,而且万颗奔星似的飞动着,同时又展开去,以至于无穷。”鲁迅在这个梦境中,展开了这“好的故事”的无穷无尽的美好景象。这里写了“我仿佛记得坐小船经过山阴道”,两岸景物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村女种的一丈红的大红花和斑红花,与其他景物在水中织成了美丽斑斓的图画。

鲁迅笔下的江南水乡这样绮丽、美好,这样真切、动人,其中充满了作者对绍兴家乡风物人情的眷恋和热爱。但是,这篇散文诗不仅仅是鲁迅回忆故乡绍兴田园景色之作,其中寄托了鲁迅更幽远的思绪。他精心构思出来的这篇没有故事的“好的故事”中,再一次为我们坦露了他当时的心境:他多么热烈地憧憬一种“美的人和美的事”的出现啊!然而,在这“昏沉的夜”般的现实社会中,这种“美的人和美的事”是根本不存在的,它只能如梦中的幻影一样,给你一时的慰安,而在醒来时,留给人们的只是“几点霓虹色的碎影”,甚至连这碎影也不存在了。鲁迅憎恶那个“昏沉的夜”一般的社会现实,强烈追求美好的理想,这种寂寞而炽热的心境,就这样形象而巧妙地织进了这篇《好的故事》之中。《好的故事》展示了作者所向往的理想与黑暗现实的对立,启示人们为毁掉这“昏沉的夜”,实现那充满“好的故事”的生活而斗争。

这篇散文诗不仅倾诉了鲁迅这种斗争的激情,还表现了他执着追求的精神。鲁迅在一场梦境醒来之后,是那样急切地要追寻这梦中的幻影。“我真爱这一篇好的故事,趁碎影还在,我要追回他,完成他,留下他。”对于美的东西总不忘怀,根植于对黑暗社会的极端憎恶。鲁迅通过美与丑、光明与黑暗这样对立的艺术形象,表现了他对美好理想的憧憬和对现实的失望。鲁迅这种对美好未来的执着追求,闪烁着他特有的韧性战斗精神的光辉。

《墓碣文》

《墓碣文》写了作者梦境中的见闻和经历。全诗可分为墓碣文正面的文字和阴面的文字两个部分。

墓碣正面的这几段文字,说明了死者是这样一个人:他在热情浩哥呐喊之时,突然中寒得病,感到了周围环境的冷冽;昏迷中思想很乱,在追去天堂一般美好未来中看见了地狱般的深渊,在无所希望的绝望中,由死亡而得到了超脱尘世苦闷的结果。死后的游魂,化成一条口有毒牙的长蛇,这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鲁迅通过墓碣文字告诉人们:一个曾经“浩哥狂热”的战士,在黑暗寒冷的社会环境压迫下,由充满希望转向了失望和虚无。对于这种消极虚无的思想情绪,鲁迅不是留恋和颂扬,而是采取了否定的态度。他决心要像毒蛇自啮一样,对这些思想进行痛苦的解剖和批判。最后一句“离开!”可以看出鲁迅不愿将自己灵魂中的鬼气和毒气再去传染给别人的心境。

墓碣文的反面,是写墓中人自剖的痛苦。“我”绕到墓碣的后面,看到已经颓坏的孤坟和墓中的死尸。这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鲁迅简练几笔,勾勒了死者遭遇极惨而泰然自若的特点。接着,“我”看到了墓碣阴面残存的文句,“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鲁迅以设问的方式告诉人们,像他那样全露出我的血肉来的更无情的自我解剖,是十分痛苦的事情,其中所咀嚼的本味,是无论在创痛酷烈或是痛定之后,都无法知道的。因为在创痛酷烈时,不能冷静地去认识本味;而在痛定之后,已经时过境迁,本味就不复存在了。这本味是解剖自己时的思想认识和感受。

描写了墓碣两面的文字后,鲁迅在诗中展开了更为奇异的艺术构思。对于墓碣文中提出的矛盾无法回答,“我”就要离开时,死尸却从坟中坐起,口唇不动,然后说:“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鲁迅笔下的死尸形象,充满了虚无的思想。他在现实中看到了无所有的空虚,把死亡作为对绝望灵魂的拯救,因此,他会为自己的最后消迹“成尘”而发出满意的微笑。这可以说是鲁迅对自己过去的虚无主义思想情绪的一种形象的表露。但是,鲁迅为这虚无主义思想情绪筑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墓,决心将这种思想埋葬掉。听到死尸的话后,鲁迅写道:“我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这既是人们惧怕心理的合乎情理的描写,又表露了鲁迅同死尸代表的旧思想毅然决裂的心境。

这篇《墓碣文》,明显带有鲁迅自剖的性质。梦境中那块砂石剥落、苔藓丛生的墓碑,实际上是鲁迅埋葬过去思想情绪的象征。

《风筝》

这篇散文诗的中心内容,就是鲁迅抒写由于在二十年前这“精神的虐杀”的所引起的内疚和悔恨。在这种沉痛的内疚与悔恨的感情里,包含着鲁迅对虐杀儿童天性的封建礼教不满,也袒露了他严于律己的自我批判的襟怀。

鲁迅以充满诗意的笔调,形象地表现了自己严于自责的品格和襟怀。读了《风筝》这篇优美的散文诗,我们不难看出,在鲁迅这种沉痛自责的胸襟里,闪着怎样深挚的人情美的光辉啊!这种人情美,在鲁迅自悔之后谋求补过的一段心理描写中表现得更加真切动人。鲁迅以朴实无华的文字展示着自己内心活动的一角,“我”寻找补过的方法,“送他风筝,赞成他放”,但是他“早已有了胡子了”,还有一个补过的方法,就是“去讨他的宽恕”,可是在谈起儿时旧事时,他象旁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惊异地笑着说:“有过这样的事吗?”不同的两种感情和心理,显示出共同的美好情操:一个严于自责,恳求宽恕自己的过失;另一个幼稚纯真,全然忘记别人的错处。这正是鲁迅在《风筝》中所努力开掘的人的心灵美的两个方面。

鲁迅在《风筝》中对人的心灵美的歌颂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那种反对封建专制、提倡民主科学的精神在这个普通的故事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这一符合人类健康发展的科学思想,成为对于幼时“精神的虐杀”行为的有力批判。鲁迅在赋予这个普通的故事以鲜明的战斗色彩。他揭示了乞求原谅错误与忘记别人错处的人情美,同反对封建专制、提倡民主科学的精神之间的深刻联系,使《风筝》这篇散文诗闪烁出更为深刻的思想光辉。

《死火》

鲁迅以充满诗意的语言,明确地描写了美丽如珊瑚的“死火”在冰谷中的遭遇,又构思了“我”在梦境的冰谷中,与“死火”一段意义颇深的对话,以及“死火”跃出冰谷与象征反动势力的“大石车”同归于尽的情节。在这些精心构思的对话和情节里,革命者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和鲁迅自我献身的高尚品格,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我”与死火的对话,从两个互相辉映的思想侧面,展示了鲁迅内心的战斗信念:一方面,“我”用自己的温热,使死火重新燃烧,并想把死火带出冰谷,使其“永不冰结,永得燃烧”;另一方面,是死火宁肯走出冰谷而烧完,也不愿意留在冰谷中被冻灭。前者是鲁迅自己革命情怀的表白,后者是革命者斗争精神的象征。这两者,都同样体现了鲁迅为革命献身精神的思想光辉。这种思想光辉,在结尾处表现得更加明显。忽然跃起的死火,像闪闪发光的彗星,和“我”一起跳出冰谷口外。这时,象征凶恶的黑暗势力的大石车突然驶来,“我”就这样被碾死在车轮底下,以自己的死亡,换取了死火的新生。这时,“我”不仅怀着“予及汝偕亡”这种彻底献身的豪情,为能够“来得及看见那车坠入冰谷中感到无限的快慰”,而且为死火永远摆脱冰谷冻结命运由衷地高兴。

"哈哈!你们是再也遇不着死火了!"我得意地笑着说,仿佛就愿意这样似的。

《死火》中,同样流露了鲁迅在现实斗争中所产生的思想矛盾。被温热救活的死火,也感到自己这样进退维谷的矛盾命运:留在冰谷,“我将冻灭”,而走出冰谷,“我将烧完”。这种矛盾,一方面表现鲁迅内心对战斗内心的渴望,另一方面也打着鲁迅个性主义思想的烙印。在没有和群众斗争结合,没有看到革命前途和希望的时候,鲁迅自然会寂寞孤单地感到有一种将会“烧完”的心情。但是,鲁迅对那象征旧世界的冰谷抱着彻底决绝的态度,像“过客”“绝不回转去”的勇往直前精神一样,在《死火》中,鲁迅十分坚决:“我说过了,我要出这冰谷。”这样一种同旧世界彻底决裂的思想,促使“死火”在矛盾彷徨的心境下,毅然选择了宁肯在战斗中将被烧完,而不愿在冰谷中被冻灭的道路。

那红珊瑚般美丽的死火,固然是遭迫害的革命者的一种象征,但又何尝不是鲁迅自己内心革命激情的一种形象的写照呢!

《腊叶》

鲁迅用斑斓的病叶,象征自己饱经风霜而病弱的生命,通过病叶的变化,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对同志和亲人的劝告他保重身体的盛情的谢绝之意。

《腊叶》全文不过四五百字,而含蓄的意义却很深长。文中,鲁迅把自己怜惜、爱护、珍藏病叶的心情,来比喻亲友们对自己的爱护和珍惜。但鲁迅告诉大家:这些经过风霜虫蛀摧残的病叶,是无法保存它斑斓的颜色的,既无保存的可能,更没有保存的必要,因为紧张的战斗生活,使自己没有“余闲”来观赏秋树,也就没有心情来爱护和珍惜病叶了。鲁迅在一片病叶的感受中,阐明了自己在战斗中所体味的人生哲理:生命的衰老和死亡是自然界的客观规律,作为一个革命者只能把自己的生命献给战斗的事业,而不应该在斗争中过分珍惜和保存自己。

《腊叶》就是这样从个人生命与革命斗争关系这个生死观的侧面,为我们展示了一个革命战士应有的情操和心境。这种情操和心境,是那样的单纯亲切,又是那样深沉优美,同鲁迅对亲友真挚亲切的感激之情交织在一起,给这篇散文小诗带来了动人的光彩。

《一觉》

鲁迅的抒情,由编校阅看青年作者的文稿开始。在军阀飞机的轰炸声中,鲁迅由于宛然目睹了“死”的袭来,而更深切的感到“生”的存在。这“生”意味着战斗,而并非苟活。他说:“因为或一种原因,我开手编校那历来积压在我这里的青年作者的文稿了;我要全都给一个清理。”这“或一种原因”是什么呢?鲁迅因为支持“三一八”学生爱国运动,揭露段祺瑞政府的血腥罪行而被通缉。在这种随时都有被搜查和逮捕的危险情况下,他忘记了个人的生命安危,却没有忘记保护青年的心血结晶。平凡的叙述话语,透露了鲁迅培养学生青年的拳拳之心。

基于对青年的这种拳拳之心,鲁迅以最热情的诗句描写了青年们的灵魂的觉醒,倾诉了由于这种灵魂的觉醒所引起的自己内心的欣慰和激动、热爱和赞美。

这些不肯涂脂抹粉的青年们的魂灵便依次屹立在我眼前。他们是绰约的,是纯真的,--呵,然而他们苦恼了,呻吟了,愤怒了,而且终于粗暴了,我的可爱的青年们。

魂灵被风沙打击得粗暴,因为这是人的魂灵,我爱这样的魂灵;我愿意在无形无色的鲜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

他不仅在现实中看到了敢于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叛逆的猛士,也在文学青年们用心血写成的作品中,看见了“不肯涂脂抹粉”的灵魂,看到了这些绰约纯真的灵魂,怎样由苦恼、呻吟而变为愤怒和粗暴的过程。鲁迅怀着怎样欣慰的深情,称呼这些粗暴的灵魂为“我的可爱的青年们”啊!

鲁迅所歌颂的这种“愤怒而粗暴”的灵魂,就是觉醒了的青年们勇猛反抗精神的暗示和象征。他对这种精神表示了深情的歌颂与热爱,同时,又揭示了他之所以歌颂和热爱的原因。鲁迅认为,只有敢于同旧世界斗阵反抗的灵魂,才是真正的“人的灵魂”。那些名园奇花,红颜静女、鹤唳白云,固然恬静安逸“使人神往”,但他说“我总记得我活在人间”,比起这些超然的世界来,他更爱那些被斗争的“风沙打击得粗暴”的灵魂。敢于斗争和反抗的灵魂,才是最美的“人的灵魂”,这是鲁迅在散文诗《一觉》中所阐明的一条美学原则。

《求乞者》

鲁迅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灰暗颓败的社会景象。在“四面都是灰土”的社会里,“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在这里,人与人之间充满着冷漠的感情,没有一点互相关心的气息。就在这样的“无声的中国”灰暗的街上,鲁迅用反复的诗的笔调,展示了那既是象征又是写实的“孩子求乞”的生活画面。

写实,指的是在当时地狱般的社会里,像这样求乞的孩子伸手哀呼的悲怆画面,真是遍地皆是。但是,诗里的描写是一种艺术的象征,鲁迅以孩子的求乞作为屈服于奴隶命运而向黑暗社会乞怜哀呼的人生态度的象征。他渴望人民的觉醒和反抗,而憎恶这种乞怜和哀呼。因此“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一段话就是鲁迅“怒其不争”的愤激情绪的一种诗意流露。

随后,他设想自己也成了灰暗冷漠社会的求乞者。他用怎样的声调和手势求乞?他将得到怎样的布施?由于在那个人们“各种走路”而互不关心的社会里,人们没有真正的同情和关切,他设想自己的求乞只能是同样的结果:“我将得不到布施,得不到布施心;我将得到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烦腻,疑心,憎恶。”于是,他决然表示:“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这是怎样刚直倔强的心声。即使什么也得不到,也绝不肯向黑暗冷漠的社会求乞。只有用不屈的斗争才能争得社会的光明和人间的温暖,这就是鲁迅在这篇散文诗中所要传达的战斗诗情。

《求乞者》有着很强的音乐感。鲁迅为了表达自己反对求乞和布施的愤激情绪,采用了比较急促的节奏,句子很短,与走路的步伐和作者的内在情绪的发展和谐的交织起来。全篇在抒情语言中注意声调和韵脚大体的和谐一致。散文诗一开头,就出现一句押韵的句子:“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踏着松的灰土。”以后,全篇又反复出现“走路”、“灰土”的格调,许多句子的结尾,还选择了声韵相近的词和字。如“松的灰土”,“各自走路”,“追着哀呼”,“四面都是灰土”,“给予烦腻、疑心,憎恶”,“至少将得到虚无”……散文诗的结尾是这样的: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

灰土,灰土……

……

灰土……

一首诗,要讲究余味无穷的结句;一支乐曲,要追求余音绕耳的尾声。《求乞者》这一结尾,就兼得诗和音乐的妙处。同时,鲁迅也再现了篇首出现的灰暗社会和冷漠人情的描写,反复诵出“灰土,灰土”这个低沉的调子,运用了近乎鼓点式的急骤短促的节奏,从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立论》

《立论》是一篇寓言性质的散文诗。作者虚拟了梦境中一个十分简单而又极富讽刺意味的故事。说真话会遭打,说谎的得好报的世道里,要“既不谎人,也不遭打”,该怎么说呢?老师告诉学生:“那么,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么……。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

鲁迅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故事里,对现实斗争中那些“今天天气,哈哈哈”的“骑墙派”或“持中”论者,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和鞭挞,同时也批判了这种以谎言为真实的现象所寄生的罪恶社会现实。

鲁迅经过长期的观察和思索,把他对于现实斗争中存在的这种怯弱又巧滑的中庸主义哲学,熔铸在《立论》的艺术形象中。这篇散文诗在十分巧妙的构思中,通过具体的故事,形象传达了他一贯的战斗思想,因而比鲁迅其他的杂感来,就给人以更深的警觉和印象。只要生活中有矛盾和斗争,就有“骑墙”和“持中”的圆滑中庸的处世哲学。因此,鲁迅笔下的“哈哈论”者的艺术形象中概括了更为广泛而普遍的讽刺内容,因而这一形象具有更为悠久的讽刺生命。鲁迅对“哈哈论”者的画像就成为当代文学讽刺画廊里的一个重要创造。

《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鲁迅在近似寓言的象征性故事里,描写了三种人物对待主子压迫而造成的悲苦生活的不同态度,分别是聪明人、奴才和傻子。这三种人概括了现实生活的三种不同的类型。

聪明人是伪善的慈悲家的典型写照,他用自己虚假的同情与慰安来麻醉被奴役者,使他们安于自己的地位和命运。这种聪明人,不仅不能支持世界,而且实际上扮演了主人的帮凶的角色。那个正直而倔强的傻子,则是革命叛逆者的象征。他有敢于“毁坏铁屋子”的斗争性格,又带着孤身奋战的思想弱点。那个奴才,是一个集中了全部奴才思想的精神典型。在他的身上概括了古今中外一切处于悲惨命运而又安于悲惨地位的奴才思想的普遍特征。鲁迅辛辣地揭露了聪明人的伪善和欺骗,歌颂了傻子的执着和反抗,而对奴才的驯服和麻木给予无无情的嘲讽和鞭挞。在这些不动声色的形象描写中,鲁迅深刻地寄寓了自己的爱憎感情和美丑观念。

鲁迅的语言能够抓住被讽刺事物的本质特征,有高度的概括力,达到了“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的艺术效果。鲁迅笔下的那个奴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因为他抓住了这个性格的本质特点,即“奴才总不过是寻人诉苦。只要这样,也只能这样”,然后用性格化的语言把它表现出来。奴才眼泪连成一线的向聪明人诉苦,得到了一点可怜的虚假的同情,他感到极大的快慰,便进一步忘乎所以地大诉其苦。奴才诉苦的这段话,鲁迅采用了类似顺口溜的歌谣体,将奴才得到一点同情慰安就高兴得得意忘形的心理和神态、将自己血泪的痛苦化为滑稽笑料的本性。

这篇散文诗的艺术形象蕴含的深刻思想还在于:鲁迅在聪明人和傻子对待奴才诉苦的不同态度中,揭示了截然对立的两种人道主义观念。鲁迅戳穿了聪明人对奴才悲惨生活“同情和慰安”的虚伪,毫无疑义是对资产阶级虚假的、浅薄的人道主义的尖锐否定。他告诉人们,这种人道主义只能带给被压迫的人民灵魂的麻木,使他们靠着画饼充饥的缥缈希望过活,既要承受主人的盘剥,还要感谢主子的功德。他们是使主子和奴才维持现存关系的精神宪兵和宗教骗子。散文诗描写的敢于反抗的傻子形象,代表了一种战斗的人道主义。傻子的身上,没有呻吟和叹息,没有哭泣和哀求,体现着鲁迅长期渴望在被压迫群众身上看到的美的光辉。

《复仇》

《复仇》是鲁迅为表达对社会上的旁观者的憎恶所作的散文诗,诗中,鲁迅虚构了一个情节简单平凡而富于象征意味的故事:人的血管里奔流着鲜红的热血,散发生命的温热。他们如果因为爱的吸引而互相拥抱,就可以得到生命的沉酣的极大快乐;他们如果因为恨的蛊惑而互相杀戮,又可以得到生命飞扬的极大的欢喜。在这种情况下,有一男一女,裸身,持刀,对立于旷野之上,或拥抱或杀戮。这时,那些“旁观者”、“过路人”从四面奔来,在拥挤中拼命伸长脖子,”要鉴赏者拥抱或杀戮“,用以安慰他们内心的空虚和无聊。这些无聊的路人觉得更加无聊,以至于“干枯到了失去了生趣”,也在无聊中老死了。而那干枯地立在旷野上的两人,便反过来“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显然,鲁迅将这“赏鉴”本身,看作是对路人们所象征的“社会上旁观者”的一种复仇。

鲁迅选择“复仇”这个词作为散文诗的题目和对内心情绪的概括,他在诗中写无聊的路人由于无戏可看,终于“面面相觑,慢慢走散”,以至“干枯到失了生趣”,而让两个裸立旷野的人,以死人的眼光来赏鉴路人们自身的“无血的大戮”。这里不仅体现了鲁迅对“旁观者”冷峻的憎恶,同样包含了他惊醒群众麻木的热烈渴望。诗篇里的“复仇”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复仇,而是用“无戏可看”的办法对麻木群众敲其惊醒的钟声,目的仍是为了“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复仇》可以说是“无戏可看”的“疗救”这一思想诗意化了的象征表现。

《复仇(其二)》

《复仇(其二)》里描写的是《圣经》中耶稣的被杀和那些充满敌意的同胞之间的关系。被害的耶稣是为了这些同胞而死的,而这些得到恩惠的同胞却用辱骂戏弄来鉴赏他的痛苦。牺牲的先觉者与不觉醒的群众之间的关系这种新的抒情结构内容,为这篇散文诗对“戏剧的看客”的批判带来了更加深刻的思想意蕴和悲剧性质。

鲁迅为了自己批判群众麻木精神这个战斗倾向的需要,并没有以更多的篇幅去描写耶稣宣讲福音、布施传道的事迹,也没有孤立地赞扬耶稣受难时的牺牲精神,而是着重从耶稣与钉杀“人之子”的庸众之间的关系,写了群众的麻木和耶稣对这些麻木者的悲悯与诅咒。描写历史是为了现实的抒情,鲁迅通过耶稣的形象,对现实中麻木的不觉悟的群众,表示了极大的“悲悯”和“诅咒”。鲁迅悲悯他们奴隶命运的前途,诅咒和仇恨他们麻木的现在。

耶稣一直被视为“神之子”的形象,但在这篇散文诗中,鲁迅却更注重耶稣“人之子”的意义。他在诗的结尾说钉杀“人之子”的比钉杀“神之子”的更为血污、血腥。这是因为,他在这一形象身上寄托了那些为人民群众谋解放的先觉者的理想。早在《药》这篇小说中,鲁迅就揭示了革命先觉者和麻木群众之间可悲的隔阂,对于麻木的群众那革命者的鲜血作为救治自己的药方的悲剧作了痛心的描述。《复仇(其二)》中再次沉痛而深刻地批判了麻木的不觉悟的群众。

诗中的耶稣,被“暴君的臣民”所钉杀了,所侮辱和讥诮了,但这耶稣却丝毫不显出痛苦,连免去痛楚的药酒也不喝。他不拿自己的痛苦去给这些麻木的人们娱乐、赏玩、慰安。他反过来忍着大痛楚,玩味麻木人们的前途和现在。他以使人得不到杀他快乐的牺牲,向这些“可悲悯”“可诅咒”的人们作了毅然的复仇。

他不肯喝那用没药调和的酒,要分明地玩味以色列人怎样对付他们的神之子,而且较永久地悲悯他们的前途,然而仇恨他们的现在。
  四面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咒诅的。

这段话在文中出现了两次。鲁迅有意让这段代表全篇思想主调重复地出现,当然是为了抒发自己对虐杀先觉者的社会和群众激愤的感情,但也无疑加强了这篇散文诗语言上的音乐性。“四面都是敌意,可悲悯的,可咒诅的”,这句好就像敲在人们心上的钟声,回环不已,声声震撼读者的心头。

《我的失恋》

《我的失恋》是为讽刺当时盛行的失恋诗所作的“开开玩笑”之作,它是拟古的打油诗,于诙谐中藏着严肃的针砭。《我的失恋》是模仿东汉张衡的《四仇诗》格调而写的,全诗四节,每一节的前三句,都在模仿《四愁诗》的“我所思兮在太山”的格调,抒写寻找恋人而又为种种条件阻碍而不能相见的痛苦。鲁迅用这种“所思美人不可见”的失望痛苦情状的描写,十分诙谐地讽刺了当时一些失恋诗的无病呻吟。

《四愁诗》每节的后四句,是写恋人无法相见,只能互赠信物,但又因路遥难致,而更添内心的烦忧和痛苦。鲁迅依旧模拟这个句式,但是在抒情命意上有了很大的改变。《四愁诗》互赠的是信物都是比较珍贵的礼品,而《我的失恋》则相反:爱人赠的是百蝶巾、双燕图、金表索和玫瑰花这些象征着爱情和美好的珍贵礼物,而自己却回送的是一些价值低劣、不祥可怖的东西:猫头鹰、冰糖葫芦、发汗药和赤链蛇。这种悬殊的馈赠和戏谑的态度,当然引起了恋人的生气,使她“从此翻脸不理我”,由此便产生了失恋的痛苦。 鲁迅每节结句都写失恋后的痛苦的情状,最后一节的末句却是别出心裁,不再写失恋的痛苦,而是以“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罢”收尾。由前面那样痛苦的热恋开头以这样出乎意外的决裂收场,加强了这首诗诙谐讽刺的批判色彩。除了讽刺青年中流行的无聊的失恋诗,鲁迅在这里含蓄地表明,情趣的殊异不可能给人带来爱情的幸福,失恋的结局是必然的,那么只有采取“由她去罢”的决绝态度,才是摆脱痛苦的唯一办法。“由她去罢”,批判了失恋诗,也批判了沉湎于失恋痛苦的态度。

《我的失恋》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五四运动退潮时期,一部分青年思想上陷于颓唐苦闷,爱情上又受摧残挫折,他们就在吟咏个人徘徊的心境和失恋的痛苦方面倾吐一些不平的心声。鲁迅讽刺的正是当时的这种文艺现象,实际上也是在鞭挞了这种文艺现象下掩盖的青年空虚的思想灵魂。

《颓败线的颤动》

这篇散文诗写了两个连续的故事片段。梦中的第一个片段,是多年以前的一幅惨痛的生活场景。一位贫穷的母亲为了养育自己饥饿的只有两岁的小女儿,在极度苦痛和羞辱中出卖自己“瘦弱渺小”的肉体。这幅社会黑暗不公和母亲忍辱负重的惨景,使“我”从梦中窒息呻吟而惊醒了。但是,身边依旧是无边的黑夜,“离天明还很辽远”。于是,“我”又在续着残梦。梦中的第二个片段,已经是多年之后的故事。母亲养育的女儿已经长大结婚,自己也有了一群孩子。那位为了养育女儿而牺牲了一切的母亲,却已经变成垂老的女人。这位年老的妈妈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厚待,反而遭到了女儿女婿的怨恨和埋怨,孙子也受到大人的传染,拿着干芦叶像挥钢刀似的对她喊“杀”。

这时,限于极端痛苦的这位垂老的女人,愤怒而冷静地离开家门,“遗弃了背后一切的冷笑和毒笑”,走进了深夜中无边的荒野,用她赤裸的身体照见了过往一切羞辱和苦痛,用她无词的言语向长天发出悲愤的呼声,用她颓败身躯的颤动,向那些忘恩负义的儿女进行着痛苦的复仇。当她说出无词的言语时,她那伟大如石像,然而已经荒废的,颓败的身躯的全面都颤动了。颤动点点如鱼鳞,每一鳞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颤,仿佛暴风雨中的荒的波涛。”这汹涌的波涛一般沉默的复仇,反映了鲁迅内心深沉的痛苦。最沉默的梦魇包含了最激愤的诗情。

鲁迅以最简练的笔法,描绘了一位母亲辛苦而悲惨的命运。她为了养育亲人,牺牲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多年后换来的却是亲人的“冷笑和毒骂”。这是人间生活的真实惨剧。但这一母亲的惨剧除了表面的意义之外,还有更深的象征内容。散文诗并没有侧重描写老妇人与罪恶社会的矛盾,而用更多的笔墨展开了母亲与自己养育的亲人间的矛盾。鲁迅使人们看到,青年一代并非全是先进的,有的青年身上仍存在着国民性的堕落,其病根就在于腐败的社会。同样,母亲的不幸遭遇,表层原因时子女的忘恩负义,但病根仍在旧社会,母亲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卖身受辱,子女因封建毒害而负义弃母。因而母亲的复仇既是对子女的,也是对社会的。老妇人石像一般的形象,蕴涵着鲁迅对负义的青年的愤怒的情绪。通过垂老女人的沉默无言的复仇,鲁迅对青年那种子嗣卑劣的灵魂进行了最深刻的批判。

鲁迅在叙述完梦中的故事后,采取了一种巧妙的结尾方法:“我梦魇了,自己却知道是因为将手搁在胸脯上了的缘故;我梦中还用尽平生之力,要将这十分沉重的手移开”这种独特的构思,既从生理学上找到一个人做梦的原因,增加了梦境中故事的真实感,同时,又形象地表现了对梦中叙述的事情的愤怒和厌恶。对于那充满自私和冷漠的世态人情,作者多么希望它像噩梦一样过去啊!

《狗的驳诘》

这篇散文诗篇幅短小,全文不超过200个字,却笔锋犀利,辛辣有力。

诗里写的是一段离奇荒诞的经历。“我”梦见自己在隘巷中行走,衣衫褴褛,像乞食者。这时候,有一条狗在我身后叫起来了。“我”以为是由于自己衣着旧破,势利的狗才咬叫起来。于是回头傲慢地叱咤说“呔!住口!你这势利的狗!”没料,狗却对我进行了一番驳诘,“不敢,愧不如人呢。”最后,人比狗还狼狈地逃走了,直到逃出梦境。

人们习惯认为,狗总是以衣履的好坏、给食的多少来区别它对人的态度,或摇尾乞怜,或汪汪吼叫。狗因此被视为势利的代表。鲁迅却一反人们的习惯,让狗反驳起人来了。看上去近乎荒唐的梦境,却表达了极为现实的意义。在依据是铜是银、是布是绸、是官是民、是主是奴这些财势地位的不同来决定自己待人接物的态度这一方面,狗确实是“愧不如人”的。那些依附于权势者的政客文人,见富人和强权者则摇尾乞怜,见穷人和被压迫者则狺狺狂吠,他们不知比狗要势力多少倍!鲁迅把现实斗争生活中的这一事实,织进了人与狗的对话这样荒唐的梦境,宛转而又辛辣地对那些比狗还势力的反动文人政客进行了嘲讽。

鲁迅是向来讨厌狗的,鲁迅的杂感中就有不少声讨狗的檄文,由于鲁迅的艺术创造,狗成了针砭仰仗权势者鼻息而生活的文人的典型形象。而在《狗的驳诘》中,这一 思想有了新的创造,鲁迅不再以狗来类比“正人君子”,而是用狗对人的驳诘来揭露正人君子,蕴含着反抗权势者的战斗思想。

梦境的结尾,“我一径逃走,尽力地走,直到逃出梦境,躺在自己的床上。”鲁迅以奋力地逃出梦境为结尾,一方面,可以使这篇讽刺性很强的故事表现得更加曲折而富有诗意,另一方面,也可以更加强烈地表现对那个比狗还势利的社会憎恶与决绝的态度。

《死后》

诗的艺术构思十分奇特,一开头就是“我梦见自己死在道路上”。然而这死者又实现了生存时一种设想:一个人的死亡,只是运动神经的废灭,而知觉还在。全篇散文诗,就是这种特殊的死亡之后,所经历、感觉的种种现象的记录。鲁迅诙谐的讽刺锋芒,蕴藏在这些生动的记述中。

鲁迅讽刺的笔锋首先指向那些麻木的戏剧看客。这是一群只知道“看热闹”的人们。对于不幸的死者,他们没有一点同情和恻隐之心,他们只把死者当做赏鉴的材料二切切嚓嚓地议论。

"死了……"

"嗡。--这……"

"!……"

"啧。……唉!……"

仅仅几个叹词,没有任何实际的内容的话,就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一群“戏剧的看客”们无聊麻木的精神状态。鲁迅没有具体描述这些麻木者议论的灵魂,却活画出他们的灵魂。鲁迅不着一句贬词,而取到了情态毕露的效果。诗里写道,这些言不由衷的感叹,固然使“我”感到厌恶,而在议论中没有一个“熟识的声音”又使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他不愿意自己的死亡,害得亲友们伤心,或者使仇敌们快意,或者给他人作为“饭后闲谈的材料”。即使死了,也绝不给仇敌“快意”!这体现了鲁迅强烈的爱憎情感。

接着,通过我的另一番感觉,鲁迅把讽刺的笔锋指向了“现代评论派”的“正人君子”。这里用的是寓言式的象征描写:一个蚂蚁和青蝇在我的身上脸上爬着舐着,“我”对这些虫豸表现出了极大的厌恶。鲁迅以虫豸的横行无忌象征现实中文人论客的卑鄙无耻,写得既符合“死后”人的感觉,又具有苍蝇本身的特征,既是生活真实的描写,又是拟人化了的艺术象征。鲁迅杂文中以蚊子、苍蝇这些形象为比喻,对“正人君子”和文人政客在革命者身上舐皮析骨,寻找做论材料的卑劣行径进行了揭露批判。《死后》显然在这一思想中融入了更多形象的诗意,显得更加含蓄诙谐。

《死后》批评的锋芒所向是很广的。从“我”被钝重的棺材落地声所惊醒,到与博古斋书铺小伙子的对话,鲁迅大大展开了自己批判的视野。他揭露了那个既没有任意生存的权利,也没有任意死掉的权利的冷酷社会;他讽刺了那个即使写了也没有地方发表的黑暗现实;他暗示了“现代评论派”文人笔墨围剿自己导致自己“六面碰壁,外加钉子”的艰难处境;他讥刺了书店老板在死人身上也不忘记赚钱的剥削本性。

在这种种批判与讽刺中,鲁迅始终注意表达了《死后》的一个中心思想:即使死了,也要同敌人作最彻底的斗争。散文诗的末尾,集中体现了他这种思想光辉。他活着要同敌人进行无情的斗争,即使是死了,也要悄悄地“影一般死掉”,绝不肯赠给敌人一点“惠而不费的欢欣”。诗中的“我”竟然为此而在“快意中要哭出来”。这既是梦境中的奇想,又是鲁迅真实心境的抒发。梦境中“死后”内心的“快意”,表现了现实中斗争胜利的欢欣。鲁迅就是这样在揭露批判敌人的斗争中国显示了自己嫉恶如仇的心境和品格。

《失掉的好地狱》

《失掉的好地狱》在梦境中展开关于地狱的描写,带上了浓厚的象征色彩。

散文诗一开头就说:“我梦见自己躺在床上,在荒寒的野外,地狱的旁边。”这是已经被人类整饬过的地狱了。曾经反叛而终被镇压的鬼魂们,只能发出低微的叫唤。全然改观的地狱已经建立了森严的“秩序”。而维护着地狱统治的“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依旧交相和鸣,造成一种令新的统治者“醉心的大乐”,向人们宣告他们所主宰的人间地狱已经是一片“太平”景象了。鬼魂呻吟、秩序井然的地狱,象征了由新的统治者代替旧的军阀之后苦难的社会现实。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伟大的男子”,他“美丽,慈悲,遍身有大光辉,然而我知道他是魔鬼。”这个庞然慰安的魔鬼,是当时北洋政府统治者的象征。他虽然给自己披上一层“美丽”的“大光辉”,装出了一副同情鬼魂的“慈悲”面孔,但是毕竟掩盖不住魔鬼的本质。“一切都已完结,一切都已完结!可怜的鬼魂们将那好的地狱失掉了!”魔鬼的悲叹是旧的军阀失去往日权势的哀鸣,也是与新的地狱统治者进行狗咬狗斗争的叹息。

鲁迅在梦境中,描绘了一幅象征性的地狱图景。在这幅图景中,写了鬼魂们最初的觉醒和反抗,也揭示了人类代替魔鬼统治地狱之后所出现的新的矛盾。寓意深刻的艺术形象,往往胜过千言万语的理论表白。鲁迅的这篇散文诗就具有这种极高的艺术概括性。从魔鬼战胜天神,掌握了主宰地狱的大权,到人类赶走魔鬼,使废弛的地狱全体改观,从鬼魂在冷油温火中醒来,发出第一声反狱的绝叫,到他们重被罚入剑树刀丛,在深重的苦难里宛转呻吟,梦境中地狱统治者和鬼魂命运的这种变迁,象征着历史和现实的深刻内容。这几乎可以看做是一部社会斗争历史的缩影。中国近代历史上,这种反动政权的更替,军阀争权夺利的混战,祖国分裂衰败的窘况,人民悲惨苦难的生活,都通过鲁迅的深切体会和敏锐的洞察,凝结在独特的象征艺术形象中。

鲁迅以地狱的描绘,告诉人们一个现实的真理:即使那些自称代表“人类”利益的英雄代替了军阀的统治,社会仍然还是一座人间地狱。他们的胜利,是“人类的成功,是鬼魂的不幸”。要警惕那些人类代表者,更要彻底废掉这人间地狱般的社会,就是鲁迅在这散文诗中所要喊出的叛逆的呼声。

《题辞》

鲁迅写这篇《题辞》时,革命斗争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代替了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炽热的愤火、战斗的诗情呼啸在这篇散文诗的字里行间。回顾过去,同旧世界旧我彻底决绝;瞻念未来,渴望新的革命时代的迅速到来。这两个方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篇《题辞》的主要内容。

散文诗的一开头,鲁迅就说明了自己写作《题辞》时的心境:“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鲁迅当时内心感情的这一诗意的概括,隐含了对国民党反动派白色恐怖的强烈抗议。在当时死亡阴影笼罩的黑暗日子里,一个革命者无法发表自己内心愤怒的感情。在无言的沉默中,回顾过去呕血战斗的日子,会感到一种欣慰和满意;想想现在目不忍睹的惨像,有一肚子的仇恨和怒火,即使无法诉诸语言,总还是令人有一种充实的感觉。但是,倘要一开口,在那种环境里怎么能说真话呢?而在那极度痛苦的时候,内心忧愤的千言万语,又从何说起呢?这样开楼,自然不免产生一种空虚之感。这种“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的感觉,曲折地表达了鲁迅在当时反动势力压迫之下产生的一种悲愤心情。

在《题辞》中,鲁迅站在新的思想高度,对于自己过去的战斗生活和《野草》的创作做出了形象的总结。《题辞》乐观、欣然地回顾了过去:“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鲁迅以新的战斗姿态回顾和总结过去的道路,便自然一方面得出了“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而且“腐朽”的结论;另一方面又为着曾经战斗过的生命“还非空虚”而感到欣慰。这两个方面都使他有一种胜利自豪的“大欢喜”。这里,我们听到的不是眷恋过去生命的挽歌,而是肯定战斗精神的礼赞。

鲁迅从这种“曾经存活”的,即曾经战斗的意义上,说明了自己《野草》的意义和命运。在那个险恶的社会里,他用自己的生命和心血,浇灌在荒芜的泥土里,却长不出参天的乔木,只能产出微缈的野草。鲁迅说:“这是我的罪过”,这一沉痛的自责,包含了对黑暗社会的愤懑情感。鲁迅对《野草》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他说,这些平凡而朴素的野草,虽然没有深长的根须和美丽的花叶,却扎根于现实斗争生活的土壤,在批判旧社会的斗争中生长。而且因为是战斗的,他的继续生产,必然遭到反动派的摧残和践踏,指导随它所生长的社会一同死亡和腐朽。鲁迅对于《野草》这样的遭遇和命运,没有丝毫的惋惜。他唱出了这样自豪的歌声:“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这种坦荡的胸襟和战斗的豪情,表现了鲁迅对自己作品的战斗生命是多么的珍摄,对反动派的血腥屠杀和思想禁压是怎样的蔑视!

《题辞》自豪地回顾了过去,又热烈地希冀着将来。鲁迅用意义十分明显的象征语言,写出了自己热烈希望的心声。他憎恶黑暗的社会,而讴歌革命的“地火”。他渴望正在地下运行的烈火像火山爆发一样喷薄而出,彻底烧毁罪恶的社会制度。即使自己心爱的“野草”也一同被烧尽,也毫不顾惜。他以坦然欣然地大笑和歌唱,呼唤这一革命高潮的出现,“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和朽腐,火速到来。”鲁迅说的希望“野草的死亡和腐朽”,就是渴望着产生《野草》的社会的毁灭,这是一种对旧世界的彻底决裂和反叛,对新世界的热烈渴望和呼唤。这种呼唤革命烈火彻底烧毁旧世界的光辉思想,可以说是《题辞》全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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