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说当下（132）《金瓶梅》中的流氓书生

《金瓶梅》里说当下（132）

《金瓶梅》中的流氓书生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　第三十六回　翟谦寄书寻女子（寄信要小妾）　西门庆结交蔡状元）

　　高考状元足以代表一个民族的未来，他们的学识与品质，影响着世风人情。但看了《金瓶梅》中的两位状元（安忱本应是状元，蔡蕴是实际状元），不得不让人感叹：明朝必亡矣！

　　西门庆道：“今日有两个（几个）戏子，在此伺候，以供燕赏（同“宴赏”）。”

　　安进士道：“在那里（哪里）？何不令来一见？”不一时，四个戏子跪下磕头……说道：“小的（我）是装生（妆扮男子角色。生：分为老生、小生、武生；其中老生即元杂剧中的“末”）的，叫苟子孝（谐音“狗子孝”）；那一个装旦（妆扮女子角色）的，叫周顺（北方方言常读“顺”为fèn。此处可能也有谐音之意）；一个贴旦（扮演村姑或丫环等人），叫袁琰yǎn（谐音：圆眼）；那一个装小生（扮装年青男子）的，叫胡慥zào（谐音“胡操cào”，胡乱捣蛋。慥：本义为忠厚）。”……

　　西门庆……教（叫）书童（西门庆的秘书兼男妓）也妆扮起来。共三个旦、两个生，在席上先唱《香囊记》（明代邵璨所写的宋代张九成与家人的悲欢离合）。……饮酒中间，唱了一折下来。

　　安进士看见书童儿……说道：“此子（此人。敬词）绝妙，而无以加（超过）矣！”

　　当年的许多戏剧（甚至梅兰芳的戏），都含着诱惑。安进士一听有戏，立刻来了精神；一见书童，立刻来了兴趣。

　　蔡状元……分付（吩咐）：“你唱个《朝元（万物归一）歌》‘花边柳边’。”苟子孝答应，在旁拍手（此为打节奏）：唱道：“花边柳边，檐外晴丝（春天的游丝）卷；……洛阳（借代京城）遥远，几时得上/九重chóng金殿（表示考中状元）！”……

　　又唱第二个：“十载青灯黄卷（借代苦读），萤窗（借代苦读）苦勉旃zhān（努力）……试向文场鏖áo战（激战）！礼乐三千（孔子的三千弟子）、英雄五百争后先。快著zhuó祖生鞭（像祖逖tì那样快马加鞭以求建功立业。刘琨的典故），行瞻（将要看到）尺五天（离天一尺五。指最后的成功）。”

　　对于刚刚高考成功的人士而言，这样的歌曲让他们心花怒放且静静回顾。

　　东晋的刘琨，收复失地十分买力；别人问他为什么如此勤苦，他说：我怕好友祖逖（祖生）先吾着鞭。现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蔡状元、安进士两位都是胜利者。只是，他们的德性实在不敢让人恭维：

　　书童儿把酒斟，拍手唱道：“弱质始笄jī年（古称女子成年，15岁），父母恩深浩如天；……箕帚jī

zhǒu妇（做个理家的好妻子。箕帚：畚箕和扫帚，代家务或妻子），愿夫荣显。”（此曲是以女孩子的身份而唱）

　　原来安进士杭州人，喜尚南风（也叫“男风”，即男妓）。见书童儿唱的好，拉著他手儿，两个一递一口（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表说话热切）吃酒。良久，酒阑（酒筵将尽）上来。西门庆……今小厮拏ná（同“拿”）两桌盒（内有多个格子的木盒），三十样都是细巧果菜（点心与菜肴）、鲜物下酒（下酒的时鲜食物）。

　　安忱进士喜欢同性恋，本是他的自由，但是书童年毕竟是西门庆的男妓。初到西门府，便如此丑态百出，令人齿冷。

　　蔡状元道：“学生每（我们）初会（第一次见您），不当深扰潭府（深院。敬称别人的住宅）。天色晚了，告辞罢。”

　　西门庆道：“岂有此理！（此处表示坚决而热情地挽留）”

　　西门庆是真热情——虽然有些不得已；

　　状元郎是假客套——虽然人人看得出；但是一转眼，他的假客套变成了真厚脸皮：

　　蔡状元接西门庆说话：“学生（我）此去回乡省xǐng亲（看望父母），路费缺少。”

　　西门庆道：“不劳老先生（敬称对方。当时以“老”为尊，不拘对方实际年龄）分付（吩咐）。云峰尊命（翟谦的高规格命令）一定谨领。”良久，让（客气地请）二人到花园……转过粉墙，来到藏春坞wù，……掌著灯烛……从新（重新）复饮。

　　蔡状元竟然公然要钱了，其实，他有点傻，有点急！他应该想到：西门庆怎么可能少了他们的路费呢！西门大官人是个精明的投资家，是个豪爽的黑社会头人，是当地的大老板，是有求于蔡京、翟谦的地方官，他巴不得给蔡京的干儿子送钱呢，

　　书童在旁歌唱。蔡状元问道：“大官（敬称男子、男仆），你会唱‘红入仙桃’？”

　　书童道：“此是《锦堂月（表富贵圆满）》，小的（我）记的。”……于是把酒都斟，那书童拿住南腔（刻意按南方的方言），拍手唱道：“红入仙桃，青归御柳（皇家的柳林），莺啼上林（汉代的著名山水园林）春早……但愿人景（人与风景）长春，醉游蓬岛（蓬莱仙岛）。”安进士听了，喜之不胜shēng。

　　春风得意之人听到这春风骀荡之曲，自然醉卧春风。况且，男扮女装的江南书童，艳如江南春柳。

　　书童席前穿著翠袖红裙……捧上酒去，又唱道：“难报母氏劬qú劳（辛劳），亲恩罔wǎng极（无极，无穷），只愿寿比松乔（赤松子、王子乔。两个仙人）。定省xǐng晨昏（早晨、傍晚问候父母。古礼），连枝上有兄嫂。喜春风，棠棣dì（本是水果，比喻兄弟。北方人读作“棠棣li”）联芳；娱晚景，松柏同操（“操同松析”，节操、节孝同松柏一样长久）。”

　　这是一首祝福曲，从中也能看出古人的礼节与追求，虽然他们未必能做到。

　　到次日，蔡状元、安进士跟从人夫（仆人）轿马来接。西门庆厅上摆饭伺候。……教（叫）两个小厮（男仆），方盒捧出礼物，蔡状元是金段一端（名贵“金缎”一匹）、领绢（专用于制作衣领和交襟的绢织物）二端、合香（用于焚薰的合成香料）五百、白金（白银）一百两（值人民币五万多元）；安进士是色段（用色丝织成的绸缎，其以本色表现主花，局部上妆彩）一端、领绢一端、合香三百、白金三十两。

　　蔡状元固辞再三，说道：“但假（只给）十数金足矣，何劳如此太多！又蒙厚腆tiǎn（腆厚、超过常规的丰厚）！”

　　安进士道：“蔡年兄（同一年考上进士者，不拘年纪，互称“同年”）领受（接受）。学生不当dāng（我不配要）。”

　　这两个酸子！可笑到让西门庆轻视的地步。从此，西门庆必定更明白：社会烂透了，上层糟透了。

　　西门庆出手大方，礼节周全，很让蔡状元、安进士惊喜万分。而西门庆死后，蔡状元等则薄情寡义。

　　西门庆笑道：“些须（很少的。些：很，北方方言）微赆，表情（表表心意）而已。老先生荣归续亲，在下此意（我的本意是），少shāo助（稍助你们）一茶之需（请客人喝茶的钱）。”……“学生蜗居（你们二位在我的小房子里）屈尊，多有亵慢（因我无教养而礼节不周），幸惟情恕！本当远送，奈/官守（职务）在身，先此告过。”

　　送二人到门首，看著上马而去。

　　对比下来，我突然发现：流氓西门庆一时装得像君子，而这两个书生倒一直是真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