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是玉皇大帝的生日吗？

中国人今天所说的玉皇大帝，作为民间崇拜的一种，应当指天帝，这从源头上来说当然是原始崇拜遗留的一种，但天帝如何是玉皇确实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关于玉皇的由来，宗教，民间都有众多有趣的说法。大家耳熟能详的神魔小说《西游记》如来在孙大圣大闹天宫之时提到玉皇的由来，说他乃是自幼苦修，经历了一千五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才修得正果。这种说法当然有其出处，来自道教的《高上玉皇本行集经》，经中指玉皇为光严妙乐国太子，其母后梦老君送子而有孕，长大后治国有方，四海升平，后来弃国修道，历三千二百劫成金仙，又历亿劫成为玉皇。有趣的是这本入正统道藏的道经，劫本身是来自佛教的概念，而这部经书里玉皇成为仙人的称号居然是清净自然觉王如来 ，全经结构上如佛经架构，显示了佛教文化对中国本土宗教的影响。

在民间文化里，玉皇的形象就更加多变。南北朝笔记《殷芸小说》里说，周兴死后升天，觐见天帝，偷偷的问现在这位天帝是古代的张天帝吗？随从说以前的张天帝已经退休，现在这位是曹魏的明帝。而著名的唐朝志怪小说《酉阳杂记》则说，以前的天帝姓刘，后来和一位收养了天宫白雀的张老先生赌气，被灌醉后反被抢了位置，于是玉皇姓张，而刘天帝变成了管理阴间的泰山公。至于那只白雀就算我们熟悉的太白金星。当然，无论宗教的说教，还是民间的传说，都只能说聊备一说，关于玉皇的由来，我们还是应该考诸文献。玉皇与玉帝，虽然今天在我们的概念是同一个概念，但是在这个称谓诞生之初，却是独立的两个概念。南朝的贞白先生陶弘景最早创造了这两个概念，在他按照道教茅山派的观点编写的《真灵位业图》中玉皇道君居三清右位第十一，而高上玉帝则居于右位第十九，皆为元始天尊属下。而到了唐朝，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一切道经音义妙门缘起》则说“道为最尊，常在三清”无论玉帝还是高皇，都说三清的称号之一，又引述《宝玄经》，提到天尊十号，则无论老君，玉帝，高皇乃至于陛下都说天尊的称谓。也就是说在唐朝道士的概念里，玉帝实际上指的是太上老君或者元始天尊的某种别称，而不是我们概念中的天帝。不过这个时期，关于玉帝的专门经书和一些神话源流已经出现了，比如我们刚刚提到的那部和佛教类似的玉皇经已经出现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玄而又玄的，一身多化是很奇怪的，玉皇当然是一个独立存在。到了宋朝，因为一个很偶然的事件，玉皇最终的形象被确立起来了。宋真宗在历史上以檀渊之盟而留名。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为后世讥讽的天书事件。在他的宠臣王钦若主持下，为了压制檀渊之盟的负面影响，巩固统治，宋朝上演了一系列上天降书的闹剧。很可能是受到当时民间文化的影响，在宋真宗的梦境和之后的宣传里，降书的主角就是这位玉皇大帝。到了宋徽宗正式把玉皇大帝等同于传统上的昊天上帝，最终从宋真宗正式将玉皇作为天帝的象征纳入国家的祀典开始，玉皇大帝作为一个民间，官方，宗教同时认可的天帝形象就此深入人心。历史总是这样不经意，宋真宗因为天书事件遗笑后世，那些天书也很干脆的被他的继承人送去随葬了，而他提倡的神明就这样留下了，并牢不可破。应该指出，虽然在宋朝很短的时间里，玉皇大帝的位置等于天帝，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祭拜昊天上帝，整个封建王朝的祀典里，国家祭祀的最高对象依然是昊天上帝，然而民间对玉皇大帝的认识已经牢不可破，形成了朝廷与民间不同的两个认知。随着民俗文化的发展，玉帝信仰生根发芽，呈现了勃勃生机。方才说到玉帝的生日为正月初九，传说这起源于唐玄宗亲自注解的《月令注释》。此说法或许为后人附会，但是至迟到南宋人所著的《梦梁录》，就已经明确的说在当时的临安，玉皇的生日定在正月初九，信徒们会在这一天到承天观阁进行宗教祭祀活动。这一风俗持续了千年时光。到了明清，这种崇拜发展的更加充分，《帝京景物略》里说，每到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是玉皇大帝出巡人间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在五更天焚香祭拜，无论大小人家没人敢吵架打骂，唯恐冲撞了圣驾。而正月初九，在巡游了人间半个月后，正式玉皇大帝返回天宫的日子，又是其生辰，更是民间敬拜的高潮。

玉皇崇拜在我国广大地区都有分布，民俗活动多种多样，如山东有玉皇祭，江苏为赛玉皇，笔者所在的闽台地区，以玉皇诞和祭天公尤为典型。由于玉皇地位在民间宗教中极为崇高，不宜出现神像，在闽台地区很少有专门供奉的庙宇，笔者所见偶有玉皇阁，但大多数情况下以香炉供奉为主，称为天公炉，无论佛道皆然，表现了明显的民间宗教佛道合流的特征。在著名的北京白云观，正月初九，为玉皇香火极盛，而在笔者所在的闽台地区，对玉皇的祭祀在多在农历正月初八深夜开始，各家于正厅焚香设供，一家上下三拜叩首以长幼次序敬拜。到午夜时分，随着农历初九的到来，燃放鞭炮，烧金纸，爆竹声达旦通宵。有些特别敬拜的人家在这一夜更会延请戏班，通宵演出，称为天公戏，欢送玉皇回归天界。特别有趣的是，近世以来，随着关羽信仰在民间传播力的急剧上升，关圣和玉皇之间居然发生了关系。近代以来流行所谓玉帝退隐说，四川龙女寺在清道光庚子年（1840年）扶鸾产生的鸾书《洞冥宝记》最早描述了玉帝传位于关圣帝君的说法。随着民国的到来，这种说法多以扶鸾请神，编书经书的形式广泛传播。随着新中国建立，这种说法主要在港台东南亚流传，又产生了《玄灵玉帝真经》等经书，影响颇为有力。民间之神的生命力根植于人民的信仰与文化变迁之中，生生不息，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文化现象，可为诸位研究者作为一个民间宗教研究的极好样本。 注：本文关于玉皇信仰来源的考据，主要根据梅莉《玉皇崇拜论》，《湖南大学学报》2011年第5期和田耕《玉皇大帝的由来》，《世界宗教文化》1998年第3期，两篇文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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