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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２６卷第４期　２０１０年７月　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ａｎｓｕ　Ｌｉａｎｈ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ｓ）　Ｖｏ１．２６，ＮＯ．４　Ｊｕ１．２０１０　论韦庄诗歌中的伤时伤事伤己情愫　王魁星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上海【摘　２００４３３）　要】“清词丽句”固然是唐末五代诗人韦庄诗风的特点，但韦氏却并非是唯美的形式主义者，他的诗　歌往往在清词丽句的华美中蕴含着浓郁的伤时、伤事、伤己情愫。就其诗歌所选题材与所要表达的情感而言，　韦庄与杜甫诗作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即二人诗作中都有鲜明之“我”，然而杜诗中之“我”乃心装天下之大　“我”，韦诗中虽不乏有忧国忧民的大“我”之悲，但在大“我”之中却往往多了一层顾影自怜的小“我”之叹。　【关键词】清词丽句；伤时；伤事；伤己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７０７Ｘ（２０１０）０４—００１０—０４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２２　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　ｏｎ　Ｓｉｎｃｅｒ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ｂｏｕｔ　Ｔｉｍｅ　ａｎｄ　Ａｆｆａｉｒｓ　ａｎｄ　Ｈｉｍｓｅｌｆ　ｉｎ　Ｗｅｉｚｈｕａｎｇ’Ｓ　Ｐｏｅｍ　ＷＡＮＧ　Ｋｕｉ—ｘｉｎｇ　（Ｒｅｓｅａｒｃｈ　Ｃｅｎｔｅｒ　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　Ａｃｉｅｎｔ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Ｆｕｄ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ｈａｎｇｈａｉ　２００４３３，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Ｄｅｌｉｃａｔｅ　ｗｏｒｄｓ　ａｎｄ　ｂｅａｕｔｉｆｕｌ　ｓｅｎｔｅｎｃｅｓ’’ｉｓ　Ｗｅｉ　Ｚｈｕａｎｇ’Ｓ　ｓｔｙｌｅ，ｈｏｗｅｖｅｒ　Ｗｅｉ　Ｚｈｕａｎｇ　ｉｓ　ｎｏｔ　ａ　ａｎ　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　ｆｏｒ—　ｅａｌｒｉｓｔ，ｂｕｔ　ａ　ｒｅａｌｉｓｔ　ｂｅｃａｕｓｅ　ｈｉｓ　ｐｏｅｍｓ　ｃｏｎｔａｉｎ　ｓｉｎｃｅｒｅ　ａｂｏｕｔ　ｔｉｍｅ　ａｎｄ　ａｆｆａｉｒｓ　ａｎｄ　ｈｉｍｓｅｌｆ．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ｎｄ　ｃｏｎｔｅｎｔ　ｉｎ　ｔｈｅｉｒ　ｐｏｅｍｓ。Ｗｅｉｚｈｕａｎｇ　ｉｓ　ｓｉｍｉｌａｒ　ｔｏ　Ｄｕ　Ｆｕ　ｂｅｃａｕｓｅ“Ｉ”ｉｓ　ｅｘｐｒｅｓｓｅｄ　ｄｉｓｔｉｎｃｔｌｙ．ａｎｄ　ｔｈ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　ｉｓ‘ｔｈｅ　ｓｅｌｆ’　ｉｎ　Ｄｕ　Ｆｕ’Ｓ　ｐｏｅｍｓ　ｗｈｉｌｅ‘ｓｅｒｆ’ｉｎ　Ｗｅｉ　Ｚｈｕａｎｇ’Ｓ　ｉｓ　ａ　ｓｏｒｒｏｗｆｕｌ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ｂｏｕｔ　ｈｉｍｓｅｌｆ　ｍｏｒｅ　ｔｈａｎ　ｈｉｓ　ｃｏｕｎｔｒ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ｐｅｏ－　ｐｌｅｉｎ　ｈｉｓ　ｐｏｅｍ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ｄｅｌｉｃａｔｅ　ｗｏｒｄｓ　ａｎｄ　ｂｅａｕｔｉｆｕｌ　ｓｅｎｔｅｎｃｅｓ；ｓｉｎｃｅｒ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ｂｏｕｔ　ｔｉｍｅ；ｓｉｃｅｒ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ｂｏｕｔ　ａｆｆａｉｒｓ；ｓｉｎｃ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ａｂｏｕｔ　ｏｎｅｓｅｌｆ　韦庄（８３６——９１Ｏ），字端己，京兆杜陵人，唐　有的甚至补史书所无，而《秦妇吟》称得上是二者　兼有。如《秦妇吟》对唐末社会政治、经济状况的　昭宗乾宁元年进士，是唐末五代一位诗词兼善的　文学家、政治家，现存诗歌３２２首。“清词丽句”是　记述可与《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相　印证，对黄巢起义过程中长安城里的情况、官军与　起义军的战斗状况、战斗双方形势的转化及对统　治阶层的摧毁程度等则可补史书所无。此外，韦　庄诗歌还形象地刻画了咸通时代统治阶层面临唐　王朝岌岌可危的局势而浑然不觉的麻醉状态，无　韦庄唐诗选集《又玄集》的选诗标准，也是学界对　他诗风的集中概括。但细读韦氏诗歌我们就不难　发现，韦庄并非是唯美的形式主义者，相反，他十　分关注现实，并创作了大量的忧时伤事之作，这些　诗作往往在清词丽句的华美中表达一种浓郁的伤　时、伤事、伤己情愫。本文拟对韦庄此类诗歌的感　伤特色作一探讨。　一情地鞭挞了上层统治者、藩镇割据势力一味追求　享乐、豪奢斗富的宴游风气。《成通》《陪金陵府相　中堂夜宴》《令狐亭》是该类题材的代表之作：　成通时代物情奢，欢杀金张许史家。　、伤时与伤事的交叠　反映唐末社会战乱是韦庄诗歌的主题之一，　它们或记录了混乱的社会状况，或展示了战乱带　破产竞留天上乐，铸山争买洞中花。诸　郎宴罢银灯合，仙子游回璧月斜。人意　似知今日事，急催弦管送年华。（《成　通》）　给劳动人民的深重灾难，从而表达了诗人忧国忧　民的感伤之情。这些诗作，有的可与史书相印证，　【收稿日期１２０１０－０４—０５　【作者简介】王魁星（１９７９一），男，河南宝丰人，复旦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近世文学（元明清）研究。　一１Ｏ一　
满耳笙歌满眼花，满楼珠翠胜吴娃。　“千间仓兮万斯箱，黄巢过后犹残半。自从洛下屯　师旅，日夜巡兵人村坞。匣中秋水拔青蛇，旗下高　风吹白虎。入门下马若旋风，罄室倾囊如卷土。　家财既尽骨肉离，今日垂年一身苦。”起义军进村　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绣　户夜攒红烛市，舞衣晴曳碧天霞。却愁　宴罢青蛾散，扬子江头月半斜。（《陪金　陵府相中堂夜宴》）　抢掠后，百姓财物尚有留存，官军入村后则把剩余　财物也掠夺殆尽。《又闻湖南荆渚相次陷没》《悯　耕者》等则反映了战后白骨暴野、亲人流离失散的　悲惨局面，“尸填汉水连荆阜，血染湘云接楚波。　莫问流离南线事，战余空有Ｊ日山河。”然而，这还远　若非天上神仙宅，须是人间富贵家。　想及当时好烟月，管弦吹杀后庭花。　（《令狐亭》）　“物情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咸通时代统治者　醉生梦死的生活，争强斗富成了权贵阶层的一种　风尚。这些诗歌采用对比、夸张的手法，用华丽的　辞采揭露统治阶层腐朽堕落的生活：唐王朝已势　如危卵，但他们却声色犬马，目之所及的是“洞中　花”，耳之所闻的是“天上乐”“笙歌”“后庭花”之　曲，拥有的是满楼珠翠之美女，他们的豪富华贵真　可与仙境媲美。而花之鲜艳、珠翠之夺目、红烛之　华美、舞衣之绚烂、霞光之明媚，这些耀眼夺目的　色彩搭配，更能显示出在丽句清词之下诗人那痛　苦、愤怒的心情。面临大唐王朝濒临灭亡的命运，　南方的藩镇割据势力丝毫没有表现出人臣应尽的　职责去平息战乱，而是过着游猎宴饮的豪奢生活，　《观浙西府相畋游》一诗生动地展现了这种状况：　“十里旌旗十万兵，等闲游猎出军城。紫袍日照金　鹅斗，红旆风吹画虎狞。带箭彩禽云外落，避雕寒　兔月中惊。归来一路笙歌满，更有仙娥载酒迎。”　“十里旌旗”“十万兵”指出了游猎规模之大，“红　旆”上的“画虎狞”表达了仪仗之威武峥嵘，而“云　外”“彩禽”之被射及为此避祸月宫“寒兔”之“惊”　更是充分显示了士卒的骁勇，但这样骁勇的队伍，　却不是用来平叛战乱，而是用来游猎享乐。诗人　在失望之余，在对这些藩镇割据势力不顾国家安　危的醉生梦死生活的无情批判中，对大唐国势也　寄予了无尽的忧虑。　除了揭露批判统治阶层麻木不仁、声色犬马　的腐化生活外，韦庄在许多诗篇中也展示了战争　给劳动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的画面，同时对官军　作战不力及惊扰百姓的丑行也进行了无情的鞭　挞。“东南断绝无粮道，沟壑渐平人渐少。六军门　外倚僵尸，七架营中填饿殍”，“霸陵东望人烟绝，　树锁骊山金翠灭。大道俱成棘子林，行人夜宿墙　匡月。明朝晓至三峰路，百万人家无一户。破落　田园但有蒿，摧残竹树皆无主。”（《秦妇吟》）战争　的残酷及给生产带来的灾难由此可见一斑。而对　官军的丑恶面目，《秦妇吟》中也有详细的记录：　没有结束，虽然“如今暴骨多于土”，却仍“犹点乡　兵作戍兵。”（《悯耕者》）这种悲惨的场景真是催人　泪下，诗人的悲天悯人之情也喷薄而出。皎然《诗　式》称：“情多而不暗，暗则蹶于拙钝。”韦庄处于唐　末乱世，历经战乱，漂泊困顿的日子占据他生命的　四分之三，其诗基调感伤是学界共识，然而，韦诗　情虽多却“不暗”，这一方面归因于诗人的情真与　醇，没有虚假造作之感，另一方面则得益于诗歌所　反映内容的雅正。　如果说时代战乱为韦庄忧时伤事诗作提供了　客观的现实土壤，那么，他对杜甫、自居易的主动　学习则是他创作该类诗歌的主观因素。韦庄与杜　甫在身世及生活经历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二人　均生于长安没落世家，民谣有“城南韦杜，离天尺　五”之说，而到他们时，家道中落，已不能靠家庭的　力量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杜甫经历了安史之乱，　韦庄经历了黄巢起义，而且皇帝出奔蜀地时，二人　都曾去迎驾；晚年都曾在蜀地居住。韦庄对杜甫　极为敬仰，晚年仕蜀后曾寻访杜甫旧址重筑草堂，　诗集亦名《浣花集》，而从其诗歌取材上也可找到　杜诗的痕迹，个别篇章甚至有直接摘引杜甫诗句　的情况，如“百年流水尽，万事落花空”就源于杜甫　的“流水生涯尽，浮云世事空”，“静极却嫌流水闹，　闲多翻笑野云忙”得自杜甫的“水流心不竞，云在　意俱迟”。此外，韦庄的唐诗选集《又玄集》是唐人　选唐诗中惟一一部选录杜甫诗作的集子，而且在　所选的诗人中，选杜诗又最多；并把杜诗列在全集　之首。从《下邦感旧》可知，韦庄早年在下邦度过　一段童年，而下邦正是白居易的故乡，且中晚唐以　后元、白在诗坛影响很大，尤其是“元和体”，韦诗　受到白氏影响自然在情理之中。从《秦妇吟》的叙　事技巧中我们可以捕捉到自居易《长恨歌》《琵琶　行》的影子。此外，韦诗与白诗的风格也极为相　似，有时竞达到不能辨出是谁人之作的程度，如历　来对《南阳小将张彦硖石镇税人场射虎歌》为自氏　一】１一　
之作或韦氏之作就有争议，这也可作为韦庄向白　居易学习的一个旁证。　魏庆之引《诗史》观点，认为“晚唐人诗多小　巧，无风骚气味，，［　。罗宗强先生也指出：“公元　８６０年后，尚实、尚俗、务尽的诗歌思想，正在失去　它的影响。诗歌创作的主要倾向是转向写个人情　思。视野内向，很少着眼于生民疾苦、社会疮痍，　而主要着眼于表现矛盾复杂的内心世界，表现个　人生活情趣。，，［。］该观点描述唐末诗坛总体状况是　恰当的，但用它来概括韦庄诗作，则显然是不符合　实际的，这从上述的分析便不难看出。　二、伤时伤事中的一己之悲　抛开艺术成就不说，就诗作所反映的内容、表　达感情的力度及该类诗作在他们本人诗集中所占　比重而言，韦诗似并不在杜诗之下，只是韦庄诗歌　中又往往多出一种独特的情感质素。这一独特的　情感质素就是韦诗在忧国忧民之外，诗人的身世　之悲与功业之叹也往往交织在其中。如《长安旧　里》：　满目墙匡春草深，伤时伤事更伤心。　车轮马迹今何在，十二玉楼无处寻。　在明媚的春光里，诗人看到的不是生机勃勃　的花木，而是荒芜的春草和历史陈迹。在对历史　的咏叹中，诗人寄寓的乃是历史沧桑之慨，而在沧　桑慨叹之外，一“更”字说明伤心之最痛者乃是诗　人一己之悲。杜甫无论何时何地，始终胸怀天下　苍生，即使伤感亦是为国运之衰落、百姓之艰辛所　发，诗作里很少见到一已之忧虑。而韦庄则不同，　他在相当多的忧时伤事中往往流露出一股浓浓的　身世之悲、功业未展之叹：　九衢漂杵已成川，塞上黄云战马闲。　但有赢兵填渭水，更无奇士出深山。田　园已没红尘里，弟妹相逢白刃间。西望　翠华犹未返，泪痕空湿剑文斑。（《辛丑　年》）　鲜血“漂杵”已久，激战后的荒漠也任由无主　的战马悠闲自适，赢兵横尸渭水，田园荒芜，骨肉　分离，一切场景都令诗人沉痛。而在忧国忧民的　同时，诗人也流露出对亲人流离失散的痛苦，而　“更无奇士出深山　‘泪痕空湿剑文斑”也表达了有　志不获骋的功业之叹。《避地越中作》也是如此：　“避世移家远，天涯岁已周。岂知今夜月，还是去　年愁。露果珠沈水，风萤烛上楼。伤心潘骑省，华　一】２一　发不禁秋。”战乱使诗人举家迁徙，而逝者如斯，功　业无望的感慨不言而喻。杜甫诗歌中体现的是一　饭未尝忘君恩的“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式的　忧虑，韦庄诗作表达更多的则是一个“平生志业匡　尧舜”（《关河道中》）“有心重筑太平基”（《长年》）　的渴望建功立业的志士的忧虑。作为胸怀大志的　儒者，偏偏处于乱世，这让他颇为无奈，“为儒逢世　乱，吾道欲何之？”想要弃文从戎，但“学剑已应　晚”，想归隐山林，但“归山今又迟”，真的是进退维　谷了，“故人三载别，明月两乡悲。惆怅沧江上，星　星鬓有丝。”（《寓言》）因而，诗人只能在感慨岁月　的流逝中，对自己壮志未酬的理想扼腕而叹罢了。　所以，他在忧国忧民中常表达一种献策献言的态　度：“避时难驻足，感事易回肠。雅道何销德，妖星　忽耀芒。中原初纵燎，下国竟探汤。盗据三秦地，　兵缠八水乡。战尘轻犯阙，羽旆远巡梁。自此修　文代，俄成讲武场”（《和郑拾遗秋日感事一百　韵》）。《赠戍兵》《天井关》等均是向将领献策。送　友人回京都时他也向友人再三致意，希望他们见　到昔日的仕宦之交时代为传达自己的志向，“若见　青云旧相识，为言流落在天涯”（《送人归上国》），　其壮志难酬的感伤与忧虑国是紧密地交织在一　起。当然，韦庄极力仕进的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　了族类众生，与那些汲汲于名利者是有本质区别　的。这从他进士及第后上书乞求追赐李贺等进士　及第之事即可看出。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韦　庄》载：“庄为王建管记时，一县宰乘时扰民，庄为　建草牒云：‘正当凋瘵之秋，好安凋瘵；勿使疮痍之　后，复作疮痍。”，［。　韦庄确有政治才能，这从晚年　入蜀后的政绩也可以看出。因而，韦庄诗作中虽　有身世之慨与一己功业未展之感伤，但不能将之　与追逐名利者受挫的感伤混为一谈，韦诗中体现　出的一己之悲与他个人胸襟气质也有关系。毕竟　祖上的辉煌与现实中的落拓，加上唐末与中唐已　经不同，此时与安史之乱时期诗人对大唐王朝报　有中兴思想不同，与中唐处于幻想与绝望交织的　复杂心理也不同，尤其是黄巢起义结束后，各种战　乱频仍，末世情结遍布于唐末诸多诗人中，他们对　中兴已经不再抱有幻想。因此，韦庄诗作中身世　之慨与一己之感伤正是时代脉搏的折射。　王国维《人间词话》区别宋道君皇帝《燕山亭》　词与李后主之词时说：“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　感，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　小固不同矣。，，［　其实，就作品所涉及的思想内容　
与所表达的感情力度而言，韦庄与杜甫诗作的区　别在这方面体现得最为明显。但韦诗在表达情感　上也不尽是道君词那样仅为一己之悲，而恰恰是　介于杜甫与道君之间，即既有忧国忧民之悲，又有　一己功业未展之叹。简而言之，杜甫、韦庄诗中都　有鲜明之“我”，然杜甫诗中之“我”乃心装天下之　大“我”，而韦庄诗作中虽不乏有忧国忧民的大　“我”之悲，但却自始至终摆脱不了自己顾影自怜　的影子。值得注意的是，韦庄又与“卒不离乎一　身”ｒ　的罗隐与“无一题不以寄怨”［　的罗邺等一　己之叹不同，韦庄虽然也表达一种流离之苦，但他　是将国势、功业与个人身世遭遇紧密糅合在一起　的，并非“卒不离乎一身”式的哀怨：　魏王堤畔草如烟，有客伤时独扣舷。　妖气欲昏唐社稷，夕阳空照汉山川。千　重碧树笼春苑，万缕红霞衬碧天。家寄　杜陵归不得，一回回首一潸然。（《中渡　晚眺》）　“伤时”及“妖气欲昏唐社稷，夕阳空照汉山　川”显然是杜甫式的忧虑国势、感伤时代，“家寄杜　陵归不得，一回回首一潸然”则表达了对故园的思　念。杜陵虽是诗人的家园，然而杜陵所在的长安　却正是唐之都城，诗人在怀念家园之中实也寄寓　着浓浓的故国之思，而“有客伤时独扣舷”中又何　尝没有诗人功业未展之叹！　综上所述，忧时伤事之作在韦庄诗歌中占有　较大的比重，从所涉及的思想内容与表达的感情　而言，这些诗作与杜甫诗作有着极为相似之处，但　也有着明显的相异质素。在一饭未尝忘君思的杜　甫式的感伤中，韦庄诗歌中又往往多了一层顾影　自怜的身世之悲与功业未展之叹。　【参考文献】　［１］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六）［Ｍ］．中国文学研究典籍　丛刊本．　［２３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Ｍ］．北京：中华书局，　２００３：２２４．　［３］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六十八）　Ｍ］．上海：上海古籍出　版社，２００９．　［４］王国维．人间词￣ＥＭ－］．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２００２：　３Ｏ．　［５］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二十四）［Ｍ］．廖德明校点．北　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６２．　［６］胡震亨．唐音癸签（卷八）［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１９８１：７９．　［责任编辑：王小恒］　～１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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