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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期

中信集团党委党务工作部　 　　 2016年9月7日

长征精神的当代意义

王树增

编者按：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人，《长征》一书作者王树增同志最近在“中信读书讲坛”上所作的 “长征精神的当代意义”的报告，全面回顾了长征艰苦卓绝的战斗历程，提出了长征精神在当代具有“永不言败”的意义等重要观点，对于我们在新的历史时期弘扬长征精神，继承革命优良传统，树立坚定的理想信念具有积极的启示作用。现予编发，供学习参考。

作为当代的中国青年，对前辈创造的长征这一段历史应该了解哪些,传承什么？这是我写《长征》这本书的动因。下面跟大家交流一下我对长征精神的认识。

一、长征精神是崇高信仰指导下的人类壮举

（一）长征精神的重要意义得到世界范围认可

《长征》这本书是在纪念长征胜利70周年时出版的，近期又补充修订再版，10年来总发行量超过60万。在写作时有两件和长征精神有关的事情让我惊讶。

第一件是2000年美国《时代周刊》杂志出版了一本名为《人类1000年》的书，评选出了从公元1000年到公元2000年10个世纪以来，人类社会生活中发生的最重要的一百件事情。政治、军事、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各个领域的发明、战争、重大自然灾害等都包括在内。该刊邀请世界30多位各学科顶级专家进行评选，对入选事件的标准定义为必须深刻地影响人类进程。中国入选了三件，一是火药武器的使用，它标志着人类的热兵器时代的开始，至今依旧在影响人类进程；二是成吉思汗西征，他用强力的军事行为打通了东西方文明交流通道，使人类享受着东西方文明交融的成果；三是长征。这些西方专家们认为，几十年以前发生在中国的这次军事行为，虽然在人类发展史上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件，但从未有能够超出长征的壮观、惨烈和获得如此完胜的事例，并在精神层面上深刻地影响人类进程。

让我惊讶的第二件事情，是我在写作前重走长征路时，在贵州北部四渡赤水的区域，遇到了4位瑞典青年。他们当时都不到20岁，从长征的起点于都河开始徒步重走长征路，已经走了整整两年，估计走到长征胜利集合点还需要两年。4个北欧高福利国家的孩子，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体验长征这条陌生、艰难的道路，在这条路上进行精神朝圣。他们希望在过程中能获取使自己勇敢一些、坚强一些、心胸更宽阔一点、骨头更硬一点的精神力量。从这个角度分析，长征精神具有鼓舞世界各地人们向着更高精神境界前进的国际意义。

（二）长征是共产党人坚定不移共产主义信仰的胜利

长征实际上是党在政治、军事上失误的结果，是导致红军离开苏维埃共和国，寻找新的生存之地的迫不得已的选择。这就决定了长征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艰险，从出发那一刻起就开始牺牲，每一步都充满陷阱和绝境。长征的残酷、艰险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长征初期，很多党的领导人不被敌人威逼利诱所惑，始终坚持共产主义的信仰，英勇不屈，最后被敌人杀害，在我们心目中，他们的人格和精神就是一座山峰、一座纪念碑。苏维埃政府主席方志敏，他被捕后只要同意在国民党给他的认错书上摁手印，就能得到高官厚禄、黄金万两，否则就会被枪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在狱中表明了坚定的志向：“为着阶级和民族的解放，为着党的事业的成功，我毫不希罕那华丽的大厦，却宁愿居住在卑陋潮湿的茅棚；不希罕美味的西餐大菜，宁愿吞嚼刺口的苞粟和菜根；不希罕舒服柔软的钢丝床，宁愿睡在猪栏狗巢似的住所”。拒绝高官厚禄追求民族的解放，这是我们共产党人的信仰。红军将领刘伯坚，被捕后同样没有屈服，在押赴刑场的时候，他高声朗诵自己写的诗《带镣行》，这首诗的后两句是这样写的，“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拼做阶下囚，工农齐解放”，意思就是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立志让广大工农群众得到解放，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精神。我们党早期的总书记瞿秋白，在牺牲前边走边用俄语高唱《国际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d。陈毅在红军长征期间，坚持在山里进行游击战争，弹药、给养奇缺，面对国民党的搜山围剿，天天在进行转移、突围，时时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诗句“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抱着必死的信念，还要坚持召集战友和部下与旧世界斗争到底，实现革命信仰。他写的《梅岭三章》中有这样一句话：“取义成仁寻常事，人间遍种自由花”，为主义献身，让天下大多数的百姓都能够幸福和自由，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目标。叶挺将军在《囚歌》中写道：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革命品格！朱德、刘伯承等老一辈革命家，在追随共产党之前都地位显赫，马蹄一响，黄金万两，荣华富贵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实现。一旦决定追寻共产主义的理想和信仰，就毅然抛弃了个人的一切，走上这条为人民幸福和自由斗争的道路。这就是我们革命前辈的信仰。如果没有这样的信仰，长征是不可能走下来的。

长征是平均年龄在20岁左右的年轻人完成的。他们在长征路上所表现出来的一旦确定目标就不怕艰险、不畏牺牲地坚持下去的精神，是人类文明发展必须的前进动力。那些倒在长征路上的红军战士，他们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是他们心里有一团火，只要坚定地跟着共产党走，穷苦百姓就有未来，生活就有希望。我们党的历史就是这么书写下来的，前辈们就是怀着这样的坚定理想前赴后继的，即使倒下了也要托举共产主义信仰，他们坚信人间会重现自由。红军就是在这种坚定信仰的支撑下走向了长征胜利。

（三）当代共产党员要牢固树立为人民服务的信仰

前段时间，我和台湾一些军事、历史专家对当年国民党为什么丢掉大陆进行了辩论。他们的主要观点是当时国民党政权的外交政策导致了失败，其中美国政府的反复无常是核心原因。我认为他们的观点中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他们是被人民抛弃的。我们党之所以取得胜利，是中国广大民众拥护的结果。没有人民的支持，我们的军队不可能用三年就打败几百万国民党反动武装。

“为人民服务”这个信仰是我们党的性质所决定的，也是我党的根本宗旨所在。我们党必须要坚持为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服务，为全民族的利益服务，抛弃个人私利，这是党章规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习近平总书记2014年在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到，当代信仰的缺失最后导致的结果是“心无所依”。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精神信仰，就不可能持续发展。

二、长征精神是共产党人创造的英雄主义的奇迹

（一）英雄主义是支撑我们人生的精神支柱

我推崇革命前辈的英雄主义精神，因为我认为当代中国的精神品质严重“缺钙”。一个民族的审美取向如果都偏向“小鲜肉”之流，那么这个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我去过一些国家，让我感叹的是这些国家很多地方都树立着各种纪念碑，他们把本民族历史中每个闪光点、每个可以作为他们精神支柱、可以展示给后人学习的人物和事件，都高高地矗立起来，世世代代瞻仰。我认为这才是有希望、有未来的民族应该做的事情。我们现在高楼大厦太多，纪念碑太少。

有次在某所军校讲课时得知，该校一名博士生仅因为论文没通过就跳楼自杀了，说明目前年轻人的意志偏软弱。我认为英雄主义、“硬骨头”精神，应该成为支撑我们生活的精神动力。我们的生活不像娱乐节目表现的那么浪漫，我们的人生、我们民族实现中国梦的过程充满了艰辛、危机和挑战。什么力量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还是需要英雄主义和英雄气概的！所谓再走一条新的长征路就是这个意思。

英雄主义气概在经历长征的老一辈革命家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新中国建立后，在授衔的将帅中，有很多人是仅剩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的红军将领，他们其中很多人的肢体是在长征中丢掉的。比如原国务院副总理余秋里将军，他在贵州长征期间胳膊负了重伤，由于缺乏药品，只能在突围时用绳子捆住断臂，等敌情缓解后发现手臂已经溃烂。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的贺炳炎，追随贺龙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骁勇善战，他在长征中前往云贵的战斗中负伤，伤重流血昏迷不醒。战斗结束后，卫生队长在没有任何麻醉和药品的情况下，仅用开水煮过的伐木锯子为他做了截肢手术。类似的还有开国中将钟赤兵将军，长征时他是先锋团十三团的政委，在冲锋中大腿被炮弹炸断，警卫员也在没有药品的情况下截掉了他的一条腿，他就用仅剩的一条腿，凭借着无比坚定的信念走完了长征路。

在长征中还有很多体现着共产党人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人物和事件。例如习近平主席在2014年古田全军政治工作会议讲话中提到的陈树湘，当时是红军第三十四师师长，牺牲于长征中最惨烈的湘江战役。三十四师当时负责掩护中央红军渡江，他率领部队守住阵地誓死不退，敌人兵力数倍于己，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师政委、参谋长，各级营长、连长和大部分战士都牺牲了，陈树湘也负伤被捕。当时湖南军阀何健命令把他押到长沙，他躺在担架上，趁敌人不注意把腹部的伤口撕开，拧断肠子牺牲了，宁死不做俘虏。他死后头颅被敌人挂在长沙小吴门城墙上，我们这位师长就是用这种方式回到了故乡，当年他29岁。毛主席夫人贺子珍，在红军二渡赤水折返扎西时，在雨雪交加的山路上即将临盆，几名女红军战士只能用简陋的雨布遮挡着帮她生产。在当时的条件下，只能送人才有一线生的希望。当贺子珍清醒后，被告知孩子已经送给了一位“看着面善”的老人。她连去看看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就强忍悲痛随大部队继续前进，她的孩子最终没有下落。还有十三团的参谋长孔泉，在指挥部队作战时骨盆被打碎了，战斗结束后失踪了，战友们误认为他已经牺牲，于是把他列入了阵亡名单。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时任副总参谋长黄克诚接到这位老红军的来信，才知道当年孔泉负伤后，在当地群众掩护下一直养伤，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长征途中环境艰险，生存条件恶劣，战斗频繁激烈，但是为了共产主义理想和革命的胜利，像这样具有钢铁般意志和大无畏牺牲精神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果革命前辈们没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和英雄主义气概，长征是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二）从毛主席的诗词看长征中的英雄主义气概

前段时间我在中央电视台做读书类节目，主持人希望我给青年朋友们推荐一些书目。我当时建议大家读读毛主席诗词，特别是毛主席在长征途中写的诗词，那是毛主席诗词的精华，思想性、艺术性达到了顶峰，是苦难当中开出的艺术之花。

毛主席在长征中写下的名篇《十六字令三首》。写这首词时，正逢红军经历了湘江战役，人员损失巨大，正处于革命低谷，全军弥漫着绝望情绪，革命道路该往何方还不明确。红军战略转移途中，翻越一个叫老山界的山岭时，毛主席拄着棍子爬山时写出了这样的篇章，“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其中最值得关注和需要理解的是最后两句，“天欲堕，赖以拄其间。”天要塌下来了，靠什么东西能支撑才能让天塌不下来？靠山。谁是山？是共产党人，是共产党人的英雄气概。我们的人生会面临许多困难，这种时候不要跳楼，天塌不下来，什么困难都能过去。我们要学习伟人的精神境界，在精神气质上靠近伟人。

毛主席诗词当中少有悲凉的诗篇，《忆秦娥·娄山关》是其中之一，这首词写于大家所熟知的红军长征中四渡赤水娄山关战役后。当时红军在遵义会议后试图北渡长江进入四川，土城战役失利后开始一渡赤水。随后举行了扎西会议明确毛主席对红军的指挥权，往回走再战遵义开始二渡赤水。娄山关战役就是在二渡赤水后进行的，这是红军在长征途中较为艰难、低谷的时期，经历了极为惨烈的攻城战役，与现在影视作品展现的场面差异很大。由于当时黔军拼死抵抗，宁可让红军进云南也不放一兵一卒入贵州。娄山关之战红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红三军团参谋长邓萍在战斗中牺牲，他是长征中牺牲级别最高的将领。“血迹斑斑、硝烟未尽”就是当时战场的真实写照。毛主席在娄山关的盘山道上，看到战场的惨烈吟出了这首词，我们现在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写出“马蹄声碎，喇叭声咽”的诗句，咽是什么意思？哭泣。天地都在为我们的英灵哭泣。在这首词中有千古流传的名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表现了红军付出了巨大的牺牲，革命又到了一个低谷的时候，共产党人仍然坚信无论我们前进的路上有多少像钢铁一样的道道雄关，只要我们有“从头越”的勇气，胜利就终将属于我们！我希望这两句话能够成为大家的人生座右铭。我们现在没有战争了，但我们在工作、事业、人生中肯定还会有很多难关，希望同志们把“失败”二字从人生字典中删掉。人生很短，面对挫折、困难时别那么没骨气，有时候走到绝境也未必是坏事，就向我们的革命先辈学习，从头再来不行吗？

我最欣赏毛主席在长征中写下的《沁园春·雪》，写这首词的时候是长征中的又一个低谷，甚至比湘江战役后还要严峻。中央红军到陕北后，长期在瓦窑堡等边缘地区徘徊，土地贫瘠，人烟稀少，粮食供给严重不足。当时没有更多的选择，杨虎城的西北军和张学良的东北军在北边枕戈待旦。往西走有西路军失败的前车之鉴，后边国民党中央军已经逼近，只有一个方向有生存的希望，就是向东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山西较为富裕，可缓解部队粮食供给的困难。于是长征末期红军发起了“东征战役”，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部队渡过黄河准备打仗，毛主席在黄河岸边徘徊等待战斗消息。现在从历史影像可以发现，当时主席又黑又瘦，极度饥饿和疲劳，穿着打满补丁的军装，心情非常沉重，是红军最困难的时期。东征战役最终失败了，我们红军著名的领导人刘志丹就牺牲在黄河岸边。就在那种几乎到了绝境的情况下，毛主席站在漫天大雪里，吟出了《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我在作家圈里总跟其他作家讨论，现在没有人写雪景能超过毛主席这一段。普通人不仅仅是没有这样的文学才华，更主要的是没有这个胸怀，文学是需要胸怀的。当然更大的胸怀体现在下半阕，“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是多大的气魄啊！我们的山河壮丽，有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引来无数英雄好汉拜倒在这片国土之上，愿意为它奉献自己的一切。“昔秦皇汉武，略输文采”，秦始皇、汉武帝是开创了中国古代文明的伟大帝王，也要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唐太宗、宋太祖那样的历史明君，也要稍逊风骚；就是被称为一代天骄的成吉思汗，也不过只识弯弓射大雕；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谁是风流人物？是我们共产党人。秉承了革命英雄主义的共产党人是能够创造人间奇迹、创造这个民族灿烂未来的，这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我觉得这是革命英雄主义的顶峰，顶级的境界。我们当不了伟人，但是有一句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有很多至高的思想境界我们达不到，但那是彼岸，我们向往它总是可以的。你的心向它靠近，你的精神品质就能够提升。

这就是我们今天回忆长征、重温长征精神的原因。我们不要求每一个人都成为军事学家，清楚长征是怎样进行和完成的。我们需要做的是向长征的一个个伟大的英灵致敬，向他们高贵的品质致敬，以此来提升我们的人格和精神境界。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就更要在我们信仰的坚定性上，在政治品质上，向我们的革命前辈致敬，使我们的行动永远追随他们，向他们靠近。

最后，我用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建党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做结束语，这就是：不忘初心，继续前进。